烧烤的余烬尚温,空气中还弥漫着肉香与炭火气,但中院内的气氛却与之前的喧闹热烈截然不同。冯宝宝那堪称“降维打击”的出手,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众人因切磋获胜或有所得而产生的些许骄矜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与反思。
就在这略显沉闷的氛围中,一直稳坐钓鱼台、仿佛只是个旁观者的陈昭,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清脆的杯底与桌面碰撞声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他知道,火候到了。该他这把“锉刀”上场,给这些小家伙们好好打磨打磨了。
“都静一静。”陈昭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晚切磋,看得还算有趣。既然看了,我就说两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啃着鸡翅的冯宝宝都放慢了动作,乌溜溜的眼睛望向陈昭。掌门的点评!这可是难得的指点机会!
陈昭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诸葛青身上。
“诸葛青,”他语气平淡,“《周天星象决》练得花团锦簇,星力引动,气象万千,卖相不错。”
诸葛青心中一凛,这开头……听着不像是纯粹夸奖啊。他躬身道:“请师尊指点。”
“指点?”陈昭轻笑一声,“你太注重‘象’了。星辰之力,浩瀚磅礴,你引来的那点,不过是沧海一粟,却非要强行拘束其形,模仿其态,徒耗心神。为何不能学学王也那懒货,顺势而为?星力如潮,你便做那弄潮儿,借其势,而非逆其锋。你那点神识,全用在维持‘星图好看’上了,舍本逐末。”
一针见血!
诸葛青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他一直以为自己将《周天星象决》修炼得颇具规模,引动星力时异象纷呈,是修为精深的体现。却从未想过,这竟成了束缚自己的枷锁!掌门一句话,直接点破了他功法中最大的误区——过于追求形式,忽略了力量本质的运用!
“弟子……受教!”诸葛青深深一躬,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但眼中却爆发出明亮的光芒,那是迷途知返的醒悟。
陈昭目光转向王也。
“王也。”
王也一个激灵,赶紧站直了些:“陈先生。”
“太极打得不错,偷懒也偷出了新境界。”陈昭语气带着一丝调侃,“知道借力打力,知道四两拨千斤,知道躲清静。但你那‘懒’,是心懒。”
王也表情一僵。
“总想着以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遇到硬茬子就想绕道走。”陈昭毫不留情,“你那风后奇门,是让你用来算吉凶、躲麻烦的?天地人神四盘,你就只盯着‘生门’和‘吉位’看?危机呢?杀机呢?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呢?一味的‘避’,终究有避不开的时候。到时候,你拿什么挡?”
王也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陈昭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深处那点不愿承认的懈怠和怯懦。他确实……太依赖奇门遁甲的计算和规避能力了,缺乏一股锐意进取、直面困难的狠劲。
“贫道……明白了。”王也叹了口气,这次是真的听进去了。
接着是张楚岚。
“张楚岚。”
“在!师父!”张楚岚一个立正,表情谄媚中带着紧张。
“滑头依旧,小聪明不少。”陈昭点评道,“《灵流》让你用得跟泥鳅似的,就知道卸力、滑开、偷袭。一点堂堂正正的气势都没有。你以为你是在市井打架?你的‘雷法’呢?藏起来下崽吗?一点阳刚霸烈的影子都看不到,再这么练下去,你那点可怜的根基都得被你练废了!”
张楚岚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变成了苦瓜脸。他确实习惯性地藏拙、取巧,能不硬刚绝不硬刚,却没想到在掌门眼里,这竟成了阻碍他进步的缺陷。
“师父……我……”
“收起你那套生存哲学,这里是燕山派,不是哪都通。”陈昭打断他,“下次切磋,再让我看到你只用《灵流》耍滑头,你就去后山瀑布底下,用雷法劈水玩,劈不够四个时辰不准吃饭。”
张楚岚:“!!!” 瀑布底下劈水玩?还四个时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随后,陈昭又点评了其他人。
对陆琳:“《先天决》练得扎实,但过于中正,少了变化和锐气。刚不可久,柔不可守,自己琢磨。”
对陆玲珑:“《霸血》激发气血是好事,但控制力太差,一味猛冲猛打,像个炮仗。学会收放自如,你的控血天赋不止于此。”
对风莎燕:“《无影》让你过于依赖空间穿梭,自身根基和近身搏杀是短板。遇到能干扰空间或者速度比你更快的,你就是活靶子。”
对风星潼:“御灵之道,贵在沟通与共生,而非驱使。你与王子仲的默契是优势,但别把他当成万能工具,多提升自身。”
对金猛:“天罡正法刚猛无俦,但过刚易折。柔拳不是让你放弃力量,是让你学会控制力量。什么时候你能用柔拳的劲力打断一根头发,才算入门。”
对柳擎烟:“《青木回春诀》不止能疗伤滋养,木主生发,亦主束缚与坚韧。你的攻击性太弱,缺乏自保之力。”
对陈朵:“根基已塑,心性纯良是好事,但需尽快找到属于自己的‘道’,不能总依赖他人引导。”
每一点评,都精准地戳中了各人的痛处和瓶颈,言辞犀利,毫不容情。被点评的弟子,有的如丧考妣(如张楚岚),有的冷汗涔涔(如诸葛青、王也),有的若有所思(如陆琳、风莎燕),有的握紧拳头暗下决心(如金猛、陆玲珑)。
就连夏禾,陈昭也没有放过。
“夏禾。”
“师父。”夏禾躬身。
“《君子》修心,统御全局,你做的不错。”陈昭先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但你的‘魅’,收敛得太过了。魅惑天成,并非只有负面。如何将这份天赋化为独特的‘势’,融入你的管理与对敌之中,而非刻意压制,是你接下来的课题。”
夏禾眼神微动,垂首道:“弟子明白。”
最后,陈昭的目光落在了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徐四身上。
“徐四。”
徐四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掌……掌门!”
“上蹿下跳,组织活动有一套。”陈昭淡淡道,“但心思太活,修为进展最慢。再不多花点时间在正道上,下次卫生检查,第一个不及格的就是你,罚款翻倍。”
徐四脸都绿了:“掌门!我一定努力!一定!”
一轮点评下来,几乎所有人都被“戳了肺管子”,场中气氛一度十分压抑和沉重。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甚至是一些根深蒂固的缺陷。
然而,就在这一片“哀鸿遍野”之中,陈昭的语气却缓和了下来。
“知道不足,是好事。”
“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差在哪里,还沉浸在一点小小的进步里沾沾自喜。”
“燕山派给你们提供的,不仅仅是功法和资源,更是一个看清自己、打磨自己的环境。”
“路还长,慢慢走,但要走对方向。”
说完,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今晚就到这儿,收拾干净,散了。”
他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回后院去了,留下一群心情复杂、在悲愤与醒悟中反复横跳的弟子。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
“妈的……被掌门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之前练的都是屎啊……”张楚岚哭丧着脸。
“但……说得真对啊……”诸葛青长叹一声,眼神却愈发坚定。
“知道了差距,才有动力!”陆玲珑挥舞着小拳头。
“练!”金猛吼了一嗓子,吓得旁边打瞌睡的冯宝宝一哆嗦。
这一夜的烧烤切磋会,最终以掌门一番“毒舌”却精准的点评作为结尾,深深烙印在了每个燕山派弟子的心中,成为了他们修行路上一次重要的警醒与转折。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