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风暴来了
江南的雨，细密如织，将整个苏州城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中。沈清璃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混在码头上熙攘的人群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三天前，她按照林太医的安排，在子时顺利从软禁的别院逃脱。然而京城已遍布顾晏舟的眼线，她不得不一路南下，来到这曾经熟悉的江南。
“夫人，这边请。”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清璃心中一紧，手悄然按上腰间的匕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船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对她使眼色。
“你是？”她谨慎地问。
男子压低声音：“墨先生让小的来接应夫人。”
沈清璃稍稍放松，跟着男子穿过拥挤的码头，来到一艘乌篷船前。船上已有两人等候，都是普通渔民打扮，但眼神锐利，显然不是寻常百姓。
“夫人请上船。”男子示意。
乌篷船缓缓驶离码头，融入江南密布的水网中。沈清璃坐在船舱内，望着窗外掠过的白墙黑瓦，心中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她以沈家大小姐的身份往来于此，与江南商贾谈笑风生。如今却要像逃犯一样，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夫人，我们到了。”船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乌篷船在一处僻静的私家码头靠岸。岸上是一座精致的园林，门匾上写着“沈园”二字。
沈清璃心中一暖。这是她当年为拓展江南商业而购置的产业，没想到如今成了她的避难所。
园内仆人早已接到消息，恭敬地迎她入内。管家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见到她立即老泪纵横：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沈清璃扶起老人：“福伯，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福伯抹着泪，“只要小姐平安就好。”
安顿下来后，沈清璃立即开始打探消息。然而结果让她心惊——顾晏舟的势力早已渗透江南，她昔日的商业伙伴，不是被迫依附，就是已经被清除。
更可怕的是，城中贴满了她的海捕文书，称她是刺杀皇上的钦犯，悬赏千金捉拿。
“小姐，情况不妙啊。”福伯忧心忡忡，“老奴听说，顾晏舟的人已经到苏州了，正在四处搜查。”
沈清璃蹙眉。顾晏舟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看来江南也不安全了。
“福伯，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离开。”
“小姐要去哪里？”
沈清璃望向南方：“去泉州。那里有番邦商船，或许能找机会出海暂避。”
深夜，一行人悄悄离开沈园，乘船南下。为避开追捕，他们专走偏僻水道，昼伏夜出。
五日后，终于抵达泉州港。
此时的泉州，作为大周最重要的对外贸易港口，商船云集，各色人等混杂。沈清璃以为在这里可以暂时安全，却没想到顾晏舟的触角早已伸到这里。
他们刚在客栈住下，就发现被人监视了。
“夫人，外面有眼线。”负责护卫的墨家暗卫低声道。
沈清璃从窗缝望去，果然见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客栈周围徘徊。
“准备转移。”
然而为时已晚。他们刚出客栈，就被一队官兵团团围住。
“奉旨捉拿钦犯沈清璃！束手就擒！”为首的将领高喊。
暗卫们立即拔刀相向，护着沈清璃突围。一时间，街道上刀光剑影，行人四散奔逃。
“夫人，往码头方向走！”暗卫边战边喊。
沈清璃在护卫下冲向码头，身后追兵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被追上，她瞥见一艘正在起锚的番邦商船，船帆上绘着奇异的异域图案。
顾不上多想，她纵身一跃，抓住船边的缆绳，翻身跃上甲板。
“什么人？”船上的水手惊呼，说的是蹩脚的汉语。
沈清璃来不及解释，直接钻入船舱，顺着梯子下到底舱。底舱堆满了货物，散发着香料和皮革的味道。
她躲在一堆木箱后，屏住呼吸，听着甲板上的动静。官兵已经追到码头，正在与船主交涉。
“官爷，我们这是合法商船，马上就要出海了...”船主操着生硬的汉语解释。
“少废话！有钦犯逃上你们的船，我们要搜查！”
沈清璃心中一紧。若是被搜出来，不仅自己难逃一劫，还会连累这艘无辜的商船。
她悄悄向底舱深处挪动，想找个更隐蔽的藏身之处。就在她绕过一堆货箱时，忽然脚下一滑，跌进一个黑暗的角落。
“唔...”她闷哼一声，正要爬起，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清璃浑身一僵。这个声音...好熟悉！
她借着从舱板缝隙透进的微光，勉强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当看清的那一刻，她几乎要惊叫出声——
竟然是本该就已经“死去”的苏老爷子！
“苏...苏老爷子？”她难以置信地低语，“您不是已经...”
苏老爷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躲到更隐蔽的角落。这时，底舱入口传来脚步声，官兵开始搜查了。
两人屏息凝神，听着官兵在货箱间翻找的声音。幸运的是，底舱货物堆积如山，官兵搜查得并不仔细，很快就离开了。
待脚步声远去，沈清璃才压低声音问：“苏老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是已经...”
苏老爷子苦笑：“那一夜苏家遭难，老朽确实险些丧命。幸好有贵人相救，这才侥幸逃生。”
“贵人？是谁？”
“墨渊先生。”
沈清璃心中一震。又是墨渊！他到底救了多少人？布了多大的局？
“那您怎么会在这艘番邦商船上？”
苏老爷子神色凝重：“老朽是奉命在此接应王妃的。墨渊先生料到王妃会来泉州，特意安排老朽在此等候。”
沈清璃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在墨渊的算计之中！
“墨渊先生现在何处？他到底是谁？”
苏老爷子摇头：“老朽也不知墨渊先生真实身份。但他嘱咐老朽转告王妃，京城局势已到关键时刻，请王妃务必保重，等待时机。”
就在这时，船身微微一震，开始缓缓移动。商船起航了。
“我们要去哪里？”沈清璃问。
“倭国。”苏老爷子道，“顾晏舟的势力尚未延伸到那里，相对安全。”
沈清璃心中一沉。要去倭国？那萧景珩怎么办？京城怎么办？
但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留在泉州，迟早会被顾晏舟的人找到。
商船在海上航行了数日。这些天，沈清璃一直待在底舱，由苏老爷子照顾。通过与船员的交谈，她得知这艘船是往来于大周和倭国的商船，主要贸易丝绸和瓷器。
这日，船行至东海，忽然天气骤变，狂风大作，巨浪滔天。商船在风浪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倾覆。
“风暴来了！所有人到甲板帮忙！”船长大喊。
沈清璃也要上去帮忙，却被苏老爷子拦住：“王妃留在下面，太危险了。”
“可是...”
就在这时，船身猛地倾斜，一个巨浪打来，海水涌入底舱。沈清璃站立不稳，撞在货箱上，顿时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陈设简洁，但透着异域风情。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沈清璃转头，只见一个身着倭国服饰的年轻男子坐在一旁。男子约莫二十多岁，眉目清秀，气质儒雅，说的却是流利的汉语。
“这里是？”她虚弱地问。
“在对马岛。”男子微笑，“你们的船在风暴中受损，是我救了你。”
沈清璃挣扎着要起身道谢，却被男子按住：“你身上有伤，不宜移动。”
“我的同伴呢？一位老先生...”
男子神色一黯：“很遗憾，我们只救起了你一人。其他人都...失踪了。”
沈清璃如遭雷击。苏老爷子他...为了救她，竟然...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一路走来，已经有太多人为她牺牲了。
“节哀顺变。”男子轻声道，“在下源明信，是对马岛领主之子。姑娘如何称呼？”
沈清璃犹豫片刻，还是说了真名：“沈清璃。”
她观察着源明信的反应，发现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并无异常，显然不知道她的身份。
“沈姑娘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源明信起身告辞。
接下来的日子，沈清璃在源府养伤。源明信对她照顾有加，不仅请来最好的大夫，还亲自为她煎药。
通过交谈，她得知源家是倭国贵族，世代掌管对马岛。源明信年轻时曾到大周游学，因此通晓汉语和文化。
“沈姑娘不是普通商人吧？”一日，源明信忽然问。
沈清璃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源公子何出此言？”
源明信微笑：“姑娘气质不凡，谈吐优雅，绝非寻常商贾。而且...姑娘昏迷时，一直喊着这个名字。若在下猜得不错，应该是大周的珩王殿下吧？”
沈清璃面色微变，手悄然按上藏在枕下的匕首。
源明信见状，连忙摆手：“姑娘不必紧张。源家虽在倭国，但向来敬重大周，绝无恶意。”
他取出一个锦囊：“这是从姑娘衣物中找到的，想必很重要。”
沈清璃接过锦囊，里面是她一直贴身收藏的萧景珩的玉佩和那封残信。看到这些，她不禁眼眶湿润。
“源公子，实不相瞒，我确实是大周珩王妃。”她决定坦诚相告，“如今遭奸人陷害，被迫流亡至此。”
源明信肃然起敬：“原来是王妃殿下！失敬了！”
他沉思片刻，道：“王妃若是不嫌弃，可在对马岛暂住。源家虽小，但护王妃周全还是做得到的。”
沈清璃感激道：“多谢源公子好意。但我必须尽快回大周，我的夫君...还在危险之中。”
源明信点头：“在下明白。不过现在大周沿海搜查甚严，王妃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不如稍待时日，等风头过去，在下亲自护送王妃回去。”
沈清璃知道他说得有理，只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焦急。
在对马岛的日子，沈清璃一边养伤，一边通过源家的商船打听大周的消息。然而海路遥远，消息传递缓慢，她得到的都是一个月前的旧闻。
据说萧景珩已经率军回京，但与二皇子的军队发生激战，胜负未分。而皇上依然“病重”，由二皇子监国。
这日，沈清璃独自在海边散步，望着西方茫茫大海，心中牵挂难以言表。
景珩，你现在怎么样了？可还安好？
就在这时，一艘快船驶入港口。船上下来的，竟然是多日未见的源明信！他本该在倭国都城，为何突然回来？
“王妃！”源明信快步走来，面色凝重，“刚接到消息，大周局势有变！”
“什么消息？”沈清璃急问。
源明信压低声音：“二皇子...已经登基了！”
沈清璃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稳：“那...那珩王呢？”
“珩王殿下率军攻入京城，但...但中了埋伏，生死未卜！”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沈清璃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源明信守在床边。
“王妃，您醒了？”源明信关切地问。
沈清璃挣扎着坐起：“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
“王妃冷静！”源明信按住她，“现在回去太危险了！二皇子...不，新皇已经下令，格杀勿论！”
“那我就更要回去！”沈清璃泪流满面，“我的夫君生死未卜，我怎能独自偷生？”
源明信沉默良久，终于叹道：“既然王妃心意已决，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三日后，一艘倭国商船悄悄驶离对马岛，向西航行。船头，沈清璃迎风而立，目光坚定。
景珩，等我！无论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而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前方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