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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科幻小说 > 金兰厌胜劫 > 第1223章 糖画里的解封(2022年1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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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3章 糖画里的解封(2022年12月9日)

北京的初雪,下得细密而安静。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无数洁白的羽毛,轻轻覆盖在胡同的青砖灰瓦上,也落在早起扫雪的人们肩头。空气清冽,带着雪后特有的干净气息,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压抑了许久后终于松动的活力。今天是解封的日子。三年了。

李玄策裹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围巾随意地搭在颈间,独自走在熟悉的胡同里。他拒绝了专车接送,只想用脚步丈量这久违的、属于市井的烟火气。作为国家智囊团的首席顾问,他见过太多宏大叙事,但此刻,他只想感受这份细微的、属于寻常百姓的脉动——那正是“青山绿水”重塑最根本的土壤。他的目光沉静,带着历经沧桑后的深邃,但眉宇间那份为国为民的忧思与担当,从未褪色。雪花落在他花白的鬓角,也落在他温润的眼眸里。

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下,支着一个不起眼的糖画摊子。一位头发花白、脸颊冻得通红的老手艺人,正佝偻着腰,对着一个滚烫的小铜锅,用一把小小的铜勺舀起金黄色的麦芽糖稀。他的手布满皱纹和老茧,却异常稳定。只见他手腕轻巧地一抖、一提、一划,粘稠的糖稀便如金线般流淌在光洁冰凉的大理石板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不过片刻,一只展翅欲飞、翎羽毕现的凤凰便在石板上成型,在冬日的晨光下闪耀着琥珀般温润诱人的光泽。

几个戴着红袖标、正在扫雪的社区志愿者围在旁边,看得入神。他们的袖标上,一个简约而独特的徽章清晰可见——那是“丝路地脉局”的标志。李玄策的目光在那个徽章上停留了一瞬,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流滑过心间。这些年轻人,或许就是当年他在地脉局时撒下的种子,如今在基层生根发芽,守护着一方安宁。

“老师傅,这只‘凤凰涅盘’,我要了。”李玄策走上前,温和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递过去。

老手艺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雪光和这位气质不凡的顾客。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好嘞!这凤凰,应景!今儿个解封,可不就是‘涅盘’嘛!”他小心翼翼地将凝固成型的凤凰糖画从石板上铲起,插在一根细长的竹棍上。那竹棍颜色深褐,油光发亮,显然有些年头了,上面隐约可见一些细小的刻度标记,绝非寻常竹签。李玄策接过糖画时,指尖触碰到那竹棍,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分明是三峡防汛局当年用过的那种高精度水准尺的残料改制!当年,他作为防汛局副局长,不知用坏了多少根这样的尺子,测量过多少惊涛骇浪下的水位线。冰冷的竹棍,此刻在他掌心,却带着历史的余温。

“来,孩子们,辛苦了,暖暖手,也甜甜心。”李玄策没有犹豫,将那只精美绝伦的凤凰糖画轻轻掰开,分成了几小块,一一递给围观的志愿者们。他的动作自然而真诚,没有丝毫上位者的姿态,就像一个邻家大叔在分享一份喜悦。

“谢谢叔叔!”一个年轻的女孩惊喜地接过,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麦芽糖的香甜立刻在舌尖化开,驱散了清晨的寒意。“真甜!”

“这凤凰画得真精神!”另一个小伙子赞叹道,也珍惜地小口吃着。

金黄的糖块在年轻人冻得微红的手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和甜蜜的气息。雪还在下,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也落在那只被分食的凤凰糖画上。一小块融化的糖液,顺着一个女孩的手指滴落,“啪嗒”一声,恰好落在覆盖着薄薄一层新雪的青石路面上。

就在那滴温热的糖液接触冰冷雪面的瞬间,异象突生!

那融化的麦芽糖并未立刻凝结,而是像拥有生命般,迅速地在雪地中渗透、蔓延开来。它并非无规则地流淌,而是形成了一条条纤细、流畅、富有韵律的线条,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雪白的宣纸上勾勒!不过几个呼吸间,一片清晰的、由点线构成的古老乐谱便呈现在雪地之上。音符、工尺标记、节奏符号……结构严谨,古意盎然。

“这……这是工尺谱?!”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大学生的志愿者惊讶地蹲下身,仔细辨认,“好像是……《茉莉花》?河北民歌的调子!”

李玄策心头猛地一震。他立刻也蹲下身,目光紧紧锁住雪地上的谱线。他认出来了!这独特的记谱风格,这熟悉的旋律走向……这分明是赵小满当年在津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工作时,深入河北乡村采风,用最原始的录音设备记录、并亲手整理誊抄的那份《茉莉花》工尺谱!那份谱子,曾夹在小满的笔记本里,李玄策在某个深夜,听这位老同学满怀激情地讲述过采集它的艰辛和其中蕴含的民间智慧。小满牺牲后,这份珍贵的文化遗产应该被妥善保存在津门的非遗数据库里才对……它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胡同口的雪地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怀念瞬间涌上李玄策的心头。他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背着录音机行走在乡间小路上的年轻身影。雪花落在雪地谱线的间隙,落在李玄策微颤的手背上,冰凉刺骨,却无法冷却他心中翻腾的思绪。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而带着金属质感般的嗓音,如同洪钟般在胡同口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静默与感伤:

“好家伙!三年大疫,人心这把‘刀’,是该重新‘淬火’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得像座铁塔的汉子,扛着一台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仪器,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穿着厚实的工装棉服,脸上带着风霜雕刻出的深刻皱纹,眼神却像淬炼过的精钢一样锐利明亮。正是李玄策的老同学,哈市第一精密刀具厂的特种钢材淬火工艺师——王铁柱!

他肩上那台仪器,显然是他最新的“作品”——一台便携式粮食安全快速检测仪。王铁柱走到李玄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李玄策都晃了一下,那熟悉的、带着机油和金属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玄策!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这解封的头一天,你这大顾问也得下凡沾沾地气不是?”他哈哈大笑着,声音洪亮,震得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铁柱?你怎么来了?”李玄策又惊又喜,站起身。看着这位在国营工厂淬炼了大半辈子的老同学,那份质朴的豪迈与坚韧,让他感到无比亲切和踏实。

“听说这边社区缺粮检设备,我这新鼓捣出来的家伙事儿,正好拉来试试水!”王铁柱把沉重的检测仪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指了指雪地上那幅奇异的糖画工尺谱,又看看李玄策手中的水准尺竹棍,咧嘴笑道:“嘿!小满这《茉莉花》,画得还是那么地道!老手艺遇到老物件,解封了,老兄弟的念想也显灵了?哈哈!”他的话语直白,却带着对逝去老友最深沉的怀念。

他随即打开了粮检仪的屏幕,幽蓝的光芒亮起。仪器启动时发出轻微的嗡鸣。王铁柱熟练地操作着,一边说道:“这人心啊,跟咱厂子里淬火的好钢一个道理。火候过了,太脆,容易崩;火候不到,太软,扛不住事儿。这三年,憋屈、恐慌、焦虑,人心这把‘刀’可没少受煎熬,刃口都卷了!现在解封了,是好事,可也到了该给人心重新‘淬火’的时候了!得让它坚韧起来,锋利起来,还得有韧性!”他说话间,目光扫过那些年轻志愿者还有些茫然和疲惫的脸。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粮检仪的屏幕上,原本显示着粮仓温湿度数据的画面,突然开始剧烈地闪烁、跳动!幽蓝的底色上,一行行名字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镌刻般,迅速浮现、滚动:

“张卫国…李援朝…王秀芬…陈大勇…赵志刚…”

每一个名字都那么普通,却又那么沉重。李念墨眼尖,失声轻呼:“爸!快看!这……这是1998年九江抗洪抢险时的人员名单!”

李玄策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屏幕。那些滚动的名字,瞬间将他拉回了那个暴雨倾盆、洪水滔天的夏天。泥泞的大堤上,无数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身影在晃动,他们喊着号子,肩扛手抬,传递着沉重的沙袋,用血肉之躯筑起防线……张卫国,那个手臂被钢筋划破却一声不吭继续扛沙袋的退伍老兵;王秀芬,那位组织妇女们日夜不停熬姜汤送上前线的街道主任;还有更多更多,他甚至记不清面容,只记得那一双双在洪水中依然坚定、在疲惫中依然燃烧着不屈光芒的眼睛!那份名单,凝聚着无数普通人在灾难面前迸发出的惊人勇气和奉献精神,是“心火”最原始的、最磅礴的形态!

王铁柱看着屏幕,又看看陷入深深回忆、眼眶微红的李玄策,粗犷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金属般的铿锵:“看见没?这就是淬过火的‘人心’!甭管啥时候,遇到多大的坎儿,只要这股子劲儿还在,就散不了,垮不了!”他用力拍了拍检测仪冰冷的金属外壳,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雪,还在无声地飘落。胡同里渐渐有了人声,是久闭的院门打开的声音,是邻里间隔着院墙高声互道“解封了!”的问候声,是孩子们终于可以跑出来踩雪的嬉笑声。这市井的生机,如同解冻的溪流,开始汩汩流淌。

李玄策的目光从滚动的名单上移开,再次落回雪地。在那幅由赵小满的《茉莉花》工尺谱构成的、金黄色的糖线之间,在冰冷的白雪覆盖下,一点极其细微、却无比倔强的翠绿,正顽强地顶开覆盖的糖浆和薄雪,探出了头!那是一株刚刚萌发的青草嫩芽,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春天般的力量。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那抹新绿。指尖传来冰凉和微弱的生命悸动。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大堤上,洪峰过后,在泥泞中顽强钻出的第一片草叶。

王铁柱也看到了那嫩芽,他扛起粮检仪,那屏幕上滚动的抗洪名单渐渐隐去,恢复了正常的检测界面。他咧嘴一笑,对着忙碌起来的志愿者和渐渐热闹的胡同,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淬火钢般的坚定和希望:

“甭瞅了!干活儿!扫雪!清路!让街坊四邻都利利索索地出来!解封了,好日子在后头呢!这人心啊,淬好了火,就该派上用场了!”

雪花落在李玄策的肩头,落在那根水准尺改制的糖画棍上,落在那雪地中顽强生长的嫩芽上。他站起身,望着老同学扛着仪器、大步流星走向社区办公室的背影,望着胡同里渐渐复苏的烟火气,望着雪地上那幅融合了牺牲战友遗志、古老民间智慧与新生希望的奇异图景,嘴角终于漾开了一个温暖而释然的微笑。解封,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打开,更是人心的一次淬炼与重生。凤凰涅盘,需要的不仅是烈火,更是那份淬炼后更加坚韧纯粹的“心火”。而这把火,从未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