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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科幻小说 > 金兰厌胜劫 > 第1195章 青铜星盘上的雪(2022年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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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5章 青铜星盘上的雪(2022年1月4日)

新年的风,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意,刀子般刮过京城灰蒙蒙的天际线。智囊团那栋深藏于红墙翠柏间的楼宇里,暖气的嗡鸣也驱不散一种无形的肃穆。授勋厅穹顶高阔,巨大的国徽下,新晋国家智囊团首席顾问李玄策的身影,在几位同僚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沉静。他刚刚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聘书,深蓝的绒面烫着金色国徽,副国级待遇的确认无声地落在他肩上。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带着真诚的祝贺,也带着对未来的重托——全球化战略的蓝图,预知领域的深水区,还有那更为浩瀚的“净化人类内心青山绿水”的宏愿,此刻都成了他呼吸间的重量。他微微颔首,唇角是一贯的谦和弧度,只有离他最近的方清墨,能看到丈夫眼底那片深邃海洋下,不易察觉的、属于开拓者的凝重。

仪式结束,车流汇入长安街的华灯初上。李玄策没有直接回家,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驶进后海附近一条静谧的胡同。推开那扇熟悉的朱漆斑驳院门,熟悉的松木混合着旧书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洗去了官场的喧嚣。这是他的精神巢穴,那座承载了家族太多记忆的四合院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岳父李长庚,早已从大洋彼岸的斯坦福回到这方故土,正伏在宽大的书案前,对着铺满桌面的卫星云图和密密麻麻的数据演算纸,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眉头紧锁。妻子方清墨,中科院院士的风采里沉淀着岁月赋予的从容,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博古架上的一尊彩绘泥人——那是赵小满当年在津门非遗中心工作时采集的宝贝,一个朴实的庄稼汉,双手虔诚地捧着一束饱满的麦穗,笑容憨厚得能驱散冬寒。方清墨的动作轻柔,指尖拂过泥人粗糙的釉面,仿佛在触碰一段凝固的时光,眼神里带着缅怀的温柔。

他们的儿子,十八岁的李天枢,正安静地坐在窗下的藤椅上,膝头摊着一本厚重的《开元占经》。少年人特有的清俊轮廓在灯下显得异常专注,微蹙的眉宇间,偶尔会闪过一丝超越年龄的洞察。他继承了父亲沉静的气质,却似乎又多了些母亲赋予的、对未知事物的敏锐触角。

李玄策脱下厚重的大衣,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走进来。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书房,最终落在书案中央那件古老的器物上——一面直径尺余的青铜星盘。这是不久前在一次考古成果汇报会上,几位老专家力荐他研究的神秘古物,据说是宋代司天监的遗存。盘面深青泛幽,岁月的侵蚀留下了斑驳的铜绿,却无损其精密。内圈镌刻着周天二十八宿的星官名讳,外圈则布列着密密麻麻的干支刻度与天象分野符号。他走过去,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触感,轻轻拂过盘面上那些深邃的沟槽。冰凉的青铜质感下,指腹却意外地感受到一丝极其细微的粗粝——那是多年前,在南方那个小小的防汛站,长江洪流卷起的泥沙,不知何时已悄然沉淀在这古老的纹路深处,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来时的路。

就在他的指尖划过象征北方危宿与虚宿的分野时,书房里温暖的空气似乎陡然一凝。

“爸爸,你看!”李天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李玄策抬头。只见临街那扇古老的木格窗棂上,不知何时,竟有冰花在悄然凝结。这本身并不稀奇,京城的冬夜常有。但奇的是,那冰晶蔓延的姿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精确地雕琢着。它们并非随意铺展的霜花,而是极速勾勒、聚拢,在清透的玻璃上,清晰地凝现出一幅令人心悸的轮廓——那是一片深沉、冰冷、带着不祥压迫感的黑色海域,边缘崎岖,如同被撕裂的伤口。一股难以言喻的铁锈腥气,混杂着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类似向日葵腐烂的气息,仿佛穿透了厚厚的窗玻璃,无声地弥漫进温暖的室内。

李天枢不知何时已从藤椅上站起,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几步冲到李玄策身边,冰凉的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父亲深色羊毛衫的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肯定:“雪里有味道…很浓的铁锈…还有,向日葵烂掉的味道…好多好多向日葵…” 他的脸色微微发白,清澈的眼眸深处,映着窗上那片诡异的黑海冰花,翻涌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虑与不安。

方清墨放下手中的泥人,快步走了过来,没有多余的询问,她的目光在丈夫凝重的侧脸和儿子紧攥的手指上迅速扫过,立刻明白了事态的非同寻常。她转身走到书案另一侧,那里常年备着她的“战场”——特制的加长宣纸,还有一套按色谱精心研磨排列的矿物颜料。她迅速铺开一卷空白画纸,执起一支细长的狼毫笔,笔尖饱蘸了最深邃的靛青与墨黑混合的颜料。没有草图,没有犹豫,她深吸一口气,手腕悬空,目光紧紧锁定着窗棂上那幅瞬息变化的冰花地图。笔锋落下,在雪白的宣纸上如行云流水般游走,时而疾如星坠,时而凝若沉渊。她是在“拓印”那幅冰的预言,更是在用她特有的方式,将那份转瞬即逝的、带着铁锈与腐烂气息的不安具象化,转化为《河洛星变图》上新的、神秘的篇章。

“清墨,”李长庚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他指着自己面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面是实时接收的斯坦福研究所共享的太阳风粒子流动态模型,复杂的彩色线条剧烈波动着,“你看这个峰值扰动的形态,还有伴随的高能粒子爆发特征…”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手指重重地点在摊开在他面前的一册泛黄、脆弱的古籍上,那是他珍藏多年的《开元占经》,“像不像这里面记载的,‘蚩尤旗,彗星出,状如旗幡,赤气上指,主兵伐大起’?” 古籍竖排的繁体字旁,他用红笔重重地画了个圈。屏幕上跳动的科技线条,与古籍上千年之前的文字描述,在这一刻,跨越时空,形成了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诡异印证。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摩擦宣纸的沙沙声,电脑风扇低沉的嗡鸣,以及窗外北风掠过枯枝的呜咽。李玄策缓缓收回落在青铜星盘上的手指,指腹还残留着那江沙的粗粝和青铜的冰冷。他踱步到窗前,静静凝视着玻璃上那片由冰晶构成的、不断细微变化着的黑海。冰冷的窗花,在书房暖黄灯光的映照下,边缘开始悄然融化。一滴小小的水珠,沿着冰海扭曲的“海岸线”缓缓滑落,不偏不倚,正滴在窗台下书案边缘摊开着的一本线装古籍上。

那是一部后世传抄的《推背图》。融水迅速洇开,在泛黄的宣纸上晕染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水迹的边缘,恰恰模糊地覆盖住了书页上第四十五象旁那四个竖排的、充满谶语意味的篆字——“有客西来”。

李玄策的目光,从窗上的冰海,移到案上的湿痕,再落到那四个被水汽晕染得有些模糊的字上。他的眉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微微蹙紧。一种极其细微的、混合着警觉与预感的寒意,比他指尖触碰过的青铜星盘更甚,悄然地、无声无息地,顺着他的脊椎蔓延开去。青铜星盘在灯下泛着幽微的古光,博古架上,赵小满留下的泥人依旧捧着那束象征丰饶与安宁的麦穗,笑容憨厚。然而,在这新年的第一个冬夜,在温暖的书房里,一丝源自未知远方的铁锈与腐烂的气息,已如幽灵般悄然潜入。

窗棂上的冰花黑海,在暖气的持续烘烤下,边缘融化得更快了。水滴沿着古老的木纹滑落,无声地敲打在窗台上,像某种倒计时的轻叩。李天枢依旧紧挨着父亲,少年人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羊毛衫传递过来,却驱不散他指尖的冰凉和他眼中那片不属于冬雪的阴霾。他再次小声地、几乎是贴着李玄策的手臂呢喃,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确定的困惑:

“爸爸…那向日葵…是金色的,很大一片…可是,底下…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