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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科幻小说 > 金兰厌胜劫 > 第923章 夏雨中的涟漪(2015年7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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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3章 夏雨中的涟漪(2015年7月1日)

雨,不是落下来的,是泼下来的。

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在国安部大楼的飞檐之上,粗大的雨柱砸在阔大的玻璃窗上,碎裂成无数浑浊的水流,蜿蜒扭曲地向下奔涌,将窗外长安街的车流灯光晕染成一片迷离晃动的光斑。办公室里,中央空调的低鸣也被这铺天盖地的雨声盖过,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湿意。

李玄策独自站在窗前。深蓝色正装的肩线挺括,却掩不住眉宇间凝着的一丝沉重。刚刚结束的内部会议,气氛绷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金融系统脆弱性的分析报告还带着墨粉的温度,冰冷的数据——杠杆率、资金链断裂风险、恐慌性抛售模型——在他脑海里盘旋,如同窗外这混沌的雨幕。他下意识地屈起指节,在冰凉厚重的红木办公桌边缘轻轻叩击,笃、笃、笃……声音细微,却奇异地应和着窗外雨点的节奏,成了这压抑空间里唯一带着他个人印记的声响。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面,落在角落里一张对折的A4纸上。那是儿子天枢昨晚趴在地毯上涂鸦的作品。他伸手拿起,纸张在指尖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充满了孩童力量感的画面:一条用粗犷蓝色蜡笔涂抹出的、几乎占满半页纸的汹涌河流,像一条愤怒的巨龙,正狂暴地冲击着岸边。那堤坝,却脆弱得可笑——只用歪歪扭扭的黄色线条象征性地勾勒着,像几根不堪一击的火柴棍,在巨浪的撕扯下已经支离破碎。河水的咆哮仿佛能穿透纸面。在画面的右下角,一个歪斜的、仿佛带着某种不祥意味的“S”字母,被天枢用深红色的笔重重地圈了起来。

李玄策的指尖在那个刺眼的“S”上停顿了片刻,指腹能感受到蜡笔粗糙的颗粒感。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天枢这孩子……他眉头锁得更紧,将画纸轻轻放回桌面,仿佛那上面承载着某种无形的重量。

就在此时,桌上一部线条简洁的黑色加密电话,骤然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嗡鸣。

他转身拿起听筒,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的雨瀑上:“念墨?”

“爸!”电话那头传来女儿李念墨的声音,穿透一万多公里的距离,带着太平洋彼岸阳光的气息,却裹着一层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紧绷,“是我。您那边……还好吗?” 她的声音有些喘,背景里隐约传来一种规律而冰冷的“滴——滴——滴——”声,像是某种精密的实验仪器在恒定地运行,又像某种倒计时的回响。

“还好,京城在下大雨。”李玄策的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意味,“加州的天该亮了吧?怎么这个时间打过来?”

“天刚蒙蒙亮。”李念墨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复一些,但那丝紧绷感依旧挥之不去,“爸,有件事,很急。我们这边,好几个华人教授,尤其是做前沿物理和人工智能的那几位,最近情况有点不对头。”

“哦?”李玄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鹰隼锁定了目标。他离开窗边,踱步到办公桌后宽大的皮质座椅旁,却没有坐下,只是用空着的手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椅背。

“表面上还是学术交流、项目评审,”李念墨语速加快,“但私下里,我能感觉到那种氛围变了。昨天系里一个研讨会结束,我亲眼看见我们组的张教授,就是研究量子通信那位,被两个穿着很‘正式’的人拦在走廊尽头‘谈话’。时间不短。张教授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什么都没说,但眼神……爸,那种眼神,是警惕,还有一点……隐藏得很深的焦虑。”

李念墨停顿了一下,背景的“滴答”声显得格外清晰,像敲在人心上。“不止他一个。王院士那边更麻烦,他夫人原本计划这个月回国探亲的,签证突然被‘行政审查’无限期搁置了。还有李博士,他儿子在学校参加的一个国际青少年科创项目,莫名其妙被取消了资格,理由含糊不清。爸,这不是孤立事件!我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收紧,就像……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

她的声音里透出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们私下跟我聊过,归国的意愿其实很强烈,尤其看到国内在基础科研和重大工程上的投入和进展。可现在……家庭、事业、甚至下一代的前途,都成了无形的绳索!他们怕了!怕这种‘特别关注’会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特别关注……”李玄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他踱回窗前,巨大的玻璃窗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窗外的城市轮廓在流动的水幕中扭曲变形,如同此刻波谲云诡的局势。他望着那奔流的雨水,忽然想起书案上那本常翻的线装《道德经》,泛黄的纸页上,老子那洞穿世事的箴言悄然浮上心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窗外的雨,狂暴地拍打着玻璃,显示着自然界无匹的力量。然而,真正滋养万物的,是那无声渗入大地、悄然汇聚的涓涓细流。国安的工作,何尝不是如此?面对汹涌的暗流和森严的壁垒,硬碰硬只会激起更大的漩涡。需要的,正是这种“不争”的智慧,是“处下”的包容,是如同水一般,于无声处浸润、化解、滋养,最终汇聚成不可阻挡的力量。

人才,国之重宝,亦如这珍贵的水源。粗暴的拦截只会令其蒸发或改道。唯有疏通沟渠,营造沃土,让水流自然地、心甘情愿地汇聚到需要它的地方。

他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声音却沉静得如同深潭:“念墨,爸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告诉你的教授朋友们,稳住心神,该做什么做什么。家里的事,国家不会忘记任何一个游子的牵挂。天大的困难,也总有疏通的办法。要相信,故土的水脉,始终在等待滋养它的归流。”

他的目光,透过模糊的雨幕,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声音里注入一种磐石般的笃定:“风浪再大,终有平息之时。归途之上,不会只有荆棘。记住,‘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他引用了《道德经》中的另一句,话语间蕴含着一种深沉的力量,既是对女儿的安抚,更是对远方那些身处无形漩涡中的学者们,一个来自故国的、不动声色的承诺。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钟,只有那规律的“滴答”声持续着。然后,李念墨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显松弛了一些,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信赖:“嗯!爸,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张教授聊聊,他昨天还提起,说您上次托人带去的那个仿古青铜镇纸,他特别喜欢,就放在他书桌最显眼的位置上,天天看着……”

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女儿注意身体和安全,李玄策才放下那部沉重的黑色电话。听筒归位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雨声轰鸣的办公室里几乎微不可闻。

他重新坐回宽大的皮质座椅,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到桌面上那张皱巴巴的涂鸦上。咆哮的蓝色河流,脆弱的黄色堤坝,还有那个被深红圈住的、触目惊心的“S”。这孩童笔下的预言,与万里之外女儿描述的“无形之网”,与几小时前会议室里那些冰冷的金融风险模型,在2015年这个湿漉漉的七月初,竟如此诡异地交织重叠,构成了一幅危机四伏的拼图。

窗外,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浑浊的水流在玻璃上疯狂地爬行、汇聚、跌落。李玄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那象征着堤坝的、脆弱不堪的黄色线条,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他拿起桌上另一部内线电话,按下几个熟悉的数字键,声音平稳清晰,穿透雨幕的喧嚣:

“明远,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另外,通知‘汇智’小组核心成员,一小时后,三号保密会议室,临时会议。” 他顿了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涂鸦上,补充道,“议题:关于‘润泽计划’的紧急推进方案。”

话筒放下。他拉开右手边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温润的、刻着古老云水纹的玉璧镇纸。他将其取出,带着体温的玉石压在李天枢那张充满不安预兆的涂鸦一角。

“上善若水……” 李玄策低语,手指感受着玉璧沁凉的质地和其上古老纹路的起伏,视线却穿透雨幕,投向不可知的远方。

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这无声的博弈,这关乎国运与人才的暗战,才刚刚开始。而他,要做的正是那看似柔弱、却能穿透一切阻碍的涓涓之水,在最需要的地方,悄然汇聚起改变山川的力量。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窗户,仿佛急切的鼓点,催促着时代的棋手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