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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0章 自贸区的年关答卷(2013年12月6日)

午后的国安部大楼会议室内,空气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响。长条会议桌两侧坐满了经济、金融、海关、税务等部门的负责人,每一双眼睛都聚焦在首座那个脊背挺直的身影上。李玄策面前摊开着那份还带着油墨清香的《中国(沪市)自由贸易试验区首期运行评估报告》,厚厚一叠纸张,承载的是国家开放棋局上落下的第一枚关键棋子。

他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呷了一口微温的茶水,目光扫过报告封面上烫金的标题,最终停留在内页一行行严谨的数据和分析上。他的指节在报告扉页边缘轻轻叩击了一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在场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开放,”他开口,声音沉稳如磐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清晰流淌,“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让利,更不是引狼入室的莽撞。”他抬起头,目光深邃,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张面孔,“它更像是一面镜子,逼着我们看清自己的不足;它也是一把磨刀石,逼着我们淬炼内功,提升筋骨。”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点着报告中关于国际资本流动与冲击风险分析的部分,“看看这些数据,国际资本,尤其是那些逐利的短期游资,它们就像最锋利的刀,无孔不入,本性难移。”

他拿起桌上一支常用的红蓝铅笔,在面前摊开的另一本泛黄线装书的空白处轻轻一点,那是影印的《盐铁论》片段。他用笔尖在报告扉页的空白处,沉稳有力地写下几个遒劲的朱砂小字:“趋利若水走下,四方无择也。”殷红的墨迹在雪白的纸面上格外醒目,仿佛某种无声的警示。

“《盐铁论》说得透彻,逐利,就像水往低处流,这是本性,无所谓方向选择。”李玄策的声音带着历史的厚重感,“我们不能指望资本仁慈,只能依靠自身的堤坝坚固、沟渠畅通。”他放下笔,双手交叉放在报告上,身体微微前倾,“所以,我们的关键,在于如何引导这把‘刀’。不是蛮力对抗,而是要像庖丁解牛那般,‘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要精准地找到国际资本与我国实体经济发展需求的契合点,引导它们切入那些关键的环节——高端制造的技术升级、服务贸易的短板补齐、产业链的韧性锻造。让这把‘刀’,为我们所用,而不是伤及我们实体经济的筋骨血脉!”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将古老的智慧与眼前最紧迫的经济命题熔铸一体。会议室内一片肃然,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记录着这位国安部掌舵人清晰而坚定的战略思路。窗外,冬日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肩头的徽章上折射出冷冽而坚定的光芒。

千里之外的沪市外滩,空气里弥漫着江水的微腥和都市特有的喧嚣。陈建国推开他那间位于老写字楼三楼的公司玻璃门,一股暖气夹杂着纸张、油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方便面味道扑面而来。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哈出一口白气,脸上却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亢奋的光彩。

“成了!小张!真成了!”他扬着手里几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几步冲到格子间最里面一个年轻人的工位旁,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自贸区那个跨境结算的单子!批下来了!你猜怎么着?三天!就三天啊!”

被叫做小张的年轻人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也满是难以置信:“陈总,您没开玩笑吧?我记得上个月帮老刘他们公司办个类似的,跑银行、跑外管、跑海关,腿都跑细了,公章盖了十几个,前前后后折腾了小仨月!还差点黄了!”

“千真万确!”陈建国把文件拍在小张桌上,手指用力点着上面一个鲜红的电子签章和清晰标注的日期,“全程电子化!就坐在电脑前点点鼠标,材料传上去,系统自己跑流程,该核验的核验,该并联的并联!嘿,这自贸区的‘单一窗口’,真他娘的神了!”他叉着腰,环顾着自己这间拥挤却承载了多年心血的小公司,货架上堆满了待发的五金样品,墙上挂着的世界地图被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得密密麻麻。他脸上的笑容像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驱散了几分生意场上的疲惫沧桑。

然而,这笑容仅仅持续了片刻,就被一丝更深的忧虑覆盖了。他拿起桌上的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一通,眉头越锁越紧。“快是快,省事是真省事,”他重重叹了口气,把计算器往桌上一丢,发出“啪”的一声,“可这汇率……你看看!就这三天功夫,美元兑人民币中间价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我这一单子利润,搞不好就被这点波动给吞没了!”他苦笑着摇摇头,拿起桌上那个泡着浓茶的旧搪瓷缸子,狠狠灌了一大口,“自贸区是开了方便门,可这门外头风大浪急,咱这小舢板,经得起几下颠簸啊?”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黄浦江上货轮低沉的汽笛声隐隐传来。小张看着自家老板脸上那混合着希望与焦虑的复杂神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陈建国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潮,眼神有些迷茫。这自贸区带来的便利像一道强光,照亮了前路,却也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前路上潜伏的沟壑与暗礁。那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如同冰冷的江水,无声地漫上心头。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国安部那间属于常务副部长的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巨大的办公桌后,李玄策终于合上了那份被他反复翻阅、批注得密密麻麻的自贸区评估报告。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眉宇间染上深深的倦意,他抬手用力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

目光无意间扫过桌面,落在一份来自“中小企业风险动态感知课题组”的简报上。课题组的负责人,是周卫国。简报里没有宏大的数据和理论,而是用平实的语言记录了几个典型中小企业在自贸区政策落地初期的真实反馈。李玄策的目光在其中一段停留了很久:

【案例三:沪市某小微五金外贸公司(负责人:陈建国)】

首单跨境结算业务办理时间缩短至三天,效率提升显着。但企业主对汇率短期剧烈波动表示极大忧虑,称“利润薄得像纸,汇率动一动,心就跟着抖三抖”,担心便利性带来的收益被不可控的汇率风险侵蚀。该企业暂无成熟避险工具应用能力……

“陈建国……”李玄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记忆的闸门被推开。三峡库区,那个在搬迁动员会上梗着脖子、要求先看到安置点学校建好才肯签字的倔强汉子;洪水肆虐的夜晚,他开着自家的小货车帮着转移物资,浑身湿透却眼神明亮……十几年光阴流转,他还在商海里挣扎沉浮,为了一单生意的汇率波动而忧心忡忡。

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在李玄策眼中掠过。他将这份简报小心地叠放在评估报告之上,指尖拂过那行“趋利若水走下,四方无择也”的朱批。冰冷的红字在灯光下仿佛有了温度,也仿佛有了重量。这“水”,是奔涌的资本洪流,也是千千万万个陈建国赖以生存的微薄利润。筑堤疏流,谈何容易?既要让活水滋养百业,又不能让洪水冲垮根基。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京城的冬夜,万家灯火如同散落大地的星辰。远处高楼的霓虹在寒风中闪烁不定,像极了金融市场诡谲的曲线。李玄策静静伫立,挺拔的身影在玻璃上投下清晰的轮廓,与窗外浩瀚的灯海融为一体。窗外的繁华与办公室内的静谧形成奇异的对比,空气里只剩下他沉稳而绵长的呼吸声,以及那份压在厚重报告下的、承载着小人物忧虑的简报所散发的无声诉求。

堤坝要筑得更坚固,沟渠要梳理得更顺畅。这份沉甸甸的年关答卷,仅仅是漫长征程的第一步。他微微眯起眼,目光穿透城市的灯火,投向更深远也更复杂的未来博弈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