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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章 诺贝尔奖的涟漪 (2012年10月11日)

京城,秋日的阳光带着一种澄澈的金黄,透过国安部大楼高层会议室的巨大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带着一丝兴奋的躁动。这份躁动并非源于紧张的行动部署,而是来自一个震动世界的文化喜讯。

李玄策坐在会议桌主位,面前摊开的并非行动简报或经济分析,而是一份份打印出来的、来自全球各大主流媒体和网络平台的舆情快报。巨大的投影屏幕上,一个醒目的标题被居中放大,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荡起层层涟漪:

“中国作家莫言荣获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

屏幕下方,是如同瀑布般不断刷新的实时舆情信息流:

国内: “举国欢腾!莫言成中国首位诺奖文学得主!”、“高密东北乡走向世界!”、“魔幻现实主义绽放东方异彩!”、“文化自信的里程碑!”、“书店莫言作品售罄,连夜加印!”…

国际: “西方文学殿堂向中国敞开大门!”、“乡土中国的史诗获得世界认可!”、“莫言:讲述中国故事的杰出声音!”、“评委会:其作品融合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 (主流正面报道)

杂音: “诺奖是否在‘拥抱’中国模式?”、“莫言笔下的中国乡村是否过于‘黑暗’?”、“获奖是否意味着西方对中国文化审查的‘妥协’?”、“警惕奖项被过度政治化解读!”… (少数质疑或刻意引导的声音)

会议室里坐着的并非行动组干将,而是国安部负责舆情分析与文化安全的相关负责人,以及受邀前来的中宣部两位资深专员。气氛不同于往日的凝重,带着一种振奋与审慎交织的复杂情绪。

“消息已经确认了。” 一位负责国际舆情的年轻女分析师难掩激动,声音微微发颤,“全球主要媒体都在头版头条报道!国内社交媒体彻底沸腾,相关话题阅读量半小时内突破十亿!这是…这是前所未有的文化盛事!”

另一位负责国内舆情的男同事补充道:“主流舆论一片欢腾,民族自豪感高涨。各地文化部门、高校、作协都在组织庆祝活动。莫言老师的家乡高密,据说已经人山人海,当地政府正在紧急部署接待和安保。”

李玄策的目光沉稳地扫过屏幕上的信息流,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保持着惯有的冷静与洞察。他端起手边的青花瓷杯,抿了一口温热的龙井茶,清雅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

“莫言先生获奖,实至名归。” 李玄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他用根植于中国大地的语言,描绘了具有普遍人类意义的画卷。这是中国文学的骄傲,是中华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一步。其意义,远超文学本身,极大提振了民族自信心和文化自豪感。”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然而,越是重大的文化事件,越需要我们保持清醒的头脑。大家注意到这些‘涟漪’中的暗流了吗?”

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一点,屏幕上立刻被筛选出一些特定的评论和报道片段:

某西方知名评论员文章节选:“…莫言的获奖,是否标志着西方对‘中国模式’下文化生态的某种‘认可’?其作品中展现的乡村苦难与魔幻色彩,是否更符合西方对‘东方奇观’的想象,而非全面的中国现实?…”

国内某小众论坛热帖:“…诺奖终于给中国了,是不是说明我们的‘路子’对了?那些整天嚷嚷西方自由民主好的公知们该闭嘴了吧?…”

境外某非政府组织声明:“…祝贺莫言先生。我们希望,这个奖项能促使中国进一步开放文化空间,保障更广泛的创作自由和表达自由…” (措辞温和,指向明确)

国内网络零星声音:“…莫言写的是好,但感觉离我们好远啊…还是喜欢看爽文…”、“获奖是好事,但能当饭吃吗?房价啥时候降?”

“看,” 李玄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正面的、庆祝的声浪是主流,这毋庸置疑。但我们必须敏锐捕捉和研判这些‘涟漪’之下,可能存在的暗涌。”

他看向中宣部的专员:“王处,刘处,舆情引导上,我的建议是:第一,旗帜鲜明地庆祝这一文化盛事,肯定其积极意义,营造举国同庆的正面氛围。组织权威媒体进行深度解读,聚焦莫言先生作品的艺术成就和对中国乡土、历史的深刻描绘,突出其植根中国文化土壤的生命力。第二,” 他加重了语气,“对于试图将奖项过度政治化、工具化的解读,无论是来自外部刻意引导,还是内部简单化、片面化的理解,都要及时、有力地进行辨析和引导。强调文化自信的根本,在于我们自身文化的深厚底蕴、发展进步以及海纳百川的包容,而非依赖一个奖项的肯定或否定。第三,对于借机生事、影射攻击我国文化政策的言论,要依法依规进行管控。引导公众理性、客观看待,避免陷入无谓的口水战。文化的繁荣发展,最终要靠我们脚踏实地去创造。”

中宣部的王处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李部长分析得非常透彻。我们会立刻部署,组织一批有深度、有温度、有说服力的评论文章和专题节目,既展现喜悦,也传递理性。对于文化自信的阐释,我们会着重强调其内生性和发展性。”

李玄策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屏幕,那上面正显示着一张莫言在高密老家田间地头的照片,背景是金黄的玉米地和朴实的乡亲。他缓缓说道:“莫言先生获奖,最重要的启示在于,真正有力量、能打动世界的文化,必然是深深扎根于自己民族土壤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我们要做的,是守护好、发展好我们自己的文化根脉,让更多像莫言先生这样优秀的创作者,能够从这片沃土中汲取养分,绽放出属于这个时代的、独特的东方之花。这才是文化自信最坚实的根基,也是抵御任何杂音最强大的力量。”

他拿起一份内部报告,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夹着一张泛黄的复印件——那是很多年前,莫言一篇散文中关于高密东北乡风土人情的描述片段。李玄策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文字,仿佛能触摸到那片土地的温度。他将复印件推到会议桌中央,声音沉稳有力:“请将这份复印件,连同我们的分析建议,一并呈送上去。文化领域的‘安全’,不仅仅是防御,更是建设与引领。此事,国安部将全力配合宣传部门,确保这阵‘东风’,吹动的是文化繁荣的正向涟漪。”

会议结束,众人带着振奋与思考离去。李玄策独自留在会议室,巨大的屏幕已切换回平静的待机状态,但那关于诺奖的喧嚣,仿佛还在空气中隐隐回荡。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充满了活力。一个报童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掠过,车筐里塞满了还散发着油墨香的报纸,头版上莫言的照片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李玄策的嘴角,终于扬起一个舒展而真挚的微笑。这笑容,不仅是为了一位作家的荣耀,更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文化根脉所展现出的、被世界认可的生命力。

副线:旧报纸与作文本里的微光

千里之外,李玄策故乡那个饱受洪水创伤的小村。

王秀芹的窝棚里,那股浓烈的中药味还未完全散去。在邻居张婶连续几天的悉心照料和几碗苦得令人皱眉的汤药作用下,那场险些要了她半条命的高烧终于渐渐退去。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得像被抽空了力气,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但至少神智清醒了些,不再陷入那令人心悸的谵妄幻境。

午后,一缕稀薄的秋阳,艰难地穿过窝棚塑料布上的破洞,投射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形成一小块模糊的光斑。张婶一边收拾着药碗,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但明显是别人看过的旧报纸。

“秀芹妹子,给,前两天的报纸。村里小卖部老刘看完给我的,上头有新鲜事哩!你躺着闷得慌,瞅瞅解解闷?” 张婶把报纸小心地放在王秀芹手边那块相对平整的木板上。

王秀芹无力地靠在破棉絮堆上,眼神依旧有些空洞。她对“新鲜事”早已麻木。女儿、女婿、房子…她的世界已经崩塌殆尽,外界的喧嚣与她何干?但看着张婶关切的眼神,她还是勉强伸出手,用枯瘦、微微颤抖的手指,慢慢展开了那张还带着油墨味的报纸。

报纸的头版,是一张大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朴素、面容敦厚、甚至有些乡土气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笑容朴实,甚至带着点憨厚。他身后似乎是农田和村庄的轮廓。巨大的黑体标题,王秀芹认得几个字:

“莫言…获…贝尔…学奖…国…首…”

她识字不多,年轻时民办教师认得的那点字,几十年不用也生疏了大半。但“莫言”这个名字,她隐约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广播里?还是以前学校订的某本杂志上?

她的目光往下移,报道正文里密密麻麻的字她看得很吃力。但几个词汇却像磁石一样吸引了她的目光:“高密”、“山东”、“农民”、“农村”、“高粱地”、“童年”、“乡土”、“魔幻”…

“高密”、“农村”、“乡土”…

这几个字眼,像几颗小小的火星,猝不及防地溅落在她早已冰封枯寂的心湖上。

高密…农村…乡土…

这不就是她生活了一辈子、浸透了她全部记忆的地方吗?那个生她养她、埋葬着她青春、爱情和所有悲欢的小村庄,那个在儿子李玄策小时候作文本里被描绘得像天堂一样的地方!照片上这个叫莫言的男人,写的就是这样的地方?还因此得了外国的大奖?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微妙的情绪,在她死水般的心里漾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那是一种混杂着陌生、好奇、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亲切感?仿佛在遥远而冰冷的异乡,突然听到了一句久违的乡音。

她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报道中关于莫言童年和家乡的描述:

“…出生于山东高密县一个农民家庭…童年经历饥饿与贫困…在乡村的田野、河流和民间故事中汲取最初的文学养分…作品充满对故土深沉的眷恋与魔幻的描绘…”

“饥饿”、“贫困”、“田野”、“河流”、“民间故事”、“故土”、“眷恋”…

这些词汇,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笨拙地试图去开启她记忆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门。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村庄,看到了金黄的麦浪,看到了村头的老槐树,看到了夏夜里摇着蒲扇讲狐仙故事的老人…这些景象,遥远而模糊,却带着一种久违的、泥土般的温热。

她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张朴实的照片上。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土气的男人,因为他写的“农村”、“乡土”得了世界大奖?这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近乎荒诞的慰藉。仿佛她所熟悉、所来自、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的那个世界,并非毫无价值,并非被所有人遗忘和抛弃。

“张…张姐…” 王秀芹的声音依旧嘶哑微弱,她抬起头,看向正在整理窝棚角落杂物的张婶,“这个…莫言…写的…真是咱农村的事?”

张婶回过头,看到王秀芹眼中那丝微弱却真实的好奇,连忙走过来:“是啊!妹子!可了不得呢!听说是写咱庄稼人自己的故事,写得可好可真了!连外国的大学问家都佩服,给了个顶顶大的奖!比状元还风光呢!你看,报纸上说他是咱中国头一个得这奖的!” 张婶的话语带着朴素的骄傲。

王秀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回报纸上。粗糙的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报纸上“高密”、“农村”那几个字。那冰冷的油墨,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温度。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探头的嫩芽,在她沉寂的脑海中萌生。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侧过身,在身后那堆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杂物里,艰难地翻找着。

张婶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终于,王秀芹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她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沾满泥污的塑料布,露出了一个封面早已褪色、边角磨损卷起的硬壳笔记本——那是李玄策小学时的作文本!

封面上,用稚嫩的、歪歪扭扭的蓝色钢笔字写着:

“五年级(二)班 李玄策”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王秀芹的心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怨怼和苦涩瞬间涌上喉咙!就是这个儿子!这个让她失去女儿、失去女婿、失去房子、失去一切的“六亲不认”的儿子!

她几乎想把这本子狠狠扔出去!

然而,报纸上“高密”、“农村”那几个字,还有张婶刚才说的“庄稼人自己的故事”,像一双无形的手,拉住了她。

她颤抖着,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怨恨。她哆嗦着从自己破旧的棉袄内袋里,摸出一副用橡皮筋缠着的老花镜。镜片磨损严重,布满划痕。她费力地架在鼻梁上,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更加模糊而扭曲。

她颤抖着手,翻开那本尘封了二十多年的作文本。

纸张早已泛黄发脆,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和泥土的气息。字迹是纯蓝墨水写的,有些已经洇开模糊。

她吃力地辨认着那些稚嫩的文字:

《我的家乡》 作者:李玄策

我的家乡是一个美丽的小村庄。村前有一条小河,河水很清,像一条透明的玻璃带子。夏天,我和妹妹月竹最喜欢在河里捉小鱼小虾。河岸边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和五颜六色的小野花…

《秋天的田野》

秋天到了,田野里一片金黄。稻子熟了,弯着腰,像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风吹过,稻浪翻滚,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在唱歌。农民伯伯在田里收割,脸上挂着丰收的笑容…

《村头的老槐树》

村头有一棵好大好大的老槐树,它的年纪比爷爷还大。夏天,它的叶子密密层层,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村里的人都喜欢在树下乘凉、聊天。张爷爷总爱给我们讲他年轻时打鬼子的故事,还有山里的狐仙传说…我觉得老槐树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守护着我们村子…

昏暗的光线下(煤油灯在白天并未点亮),王秀芹佝偻着背,头埋得很低,鼻尖几乎要碰到发黄的纸页。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划过那些稚嫩的文字。浑浊的老花镜片后,那双曾经充满怨毒和绝望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

她看到了儿子笔下那条清澈的“玻璃带子”般的小河——那是她和李长庚年轻时约会的地方,他总爱在河边给她采野花。

她看到了那片“金色地毯”般的稻田——那是她带着年幼的玄策和月竹去给丈夫送饭时走过的田野,稻浪翻滚的声音伴随着孩子们的欢笑。

她看到了那棵“慈祥老人”般的老槐树——那是村里消息集散地,也是李长庚失踪前,最后一次离家时,在树下回头对她笑了笑,说“等我回来”的地方…

报纸上莫言笔下的“高密农村”,与儿子作文本里描绘的“美丽小村庄”,在这一刻,奇异地在她模糊的视野里重叠、交融。一种深沉而遥远的、对故土的眷恋,如同沉睡已久的种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不同时空的两份文字,悄然唤醒。

一滴浑浊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溢出眼眶,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啪嗒”一声,滴落在作文本上,洇湿了“金色的地毯”几个字。她慌忙用袖子去擦拭,动作笨拙而小心,仿佛怕惊扰了纸页上那个早已逝去的、属于儿子的纯真世界和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完整的家。

她没有再咒骂。只是用那枯瘦的、微微颤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极其轻柔地抚摸着作文本上那些稚嫩的字迹。昏暗中,她那布满沧桑的脸上,怨毒似乎被冲淡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悲伤,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久违的柔和。窝棚外,秋风依旧呜咽着穿过废墟,但那缕透过破洞照进来的稀薄阳光,似乎在她低垂的花白头和那本泛黄的作文本上,停留得格外久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