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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荒村辣媳 > 第76章 青苗无言,人心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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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青苗无言,人心自种

暴雨的余威散尽,只留下遍地泥泞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土腥。赵家集如同被狠狠捶打过,瘫在惨淡的日头下喘息。村东头那片被泥浆淹没、散发着死苗腐臭的男户田地,成了这场天灾最刺眼的疮疤。与之形成炼狱天堂般对比的,是村西头那片劫后重生的“翡翠”——女户田的青翠,无声地灼烧着每一双看过来的眼睛。

赵小满那八个字——“地如女子,疼则生金”——裹挟着泥土的腥气、粟苗的生机,如同带着倒刺的藤蔓,早已深深扎进了赵家集的角角落落。它不再是荒地上一声孤绝的呐喊,而是变成了一种无声的风,在闭塞的村落里盘旋、渗透,吹皱了无数妇人沉寂如死水的心湖。

村中,歪脖子老槐树下,那口唯一能用的甜水井旁。

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未散尽,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盐碱地的苦涩和井水的清冽。几个枯槁的妇人,如同往常一样,抱着沉重的木盆或瓦罐,沉默地排着队。破旧的衣衫沾着露水,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脸上是长年累月积攒的麻木和愁苦刻下的深沟。她们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兔子,习惯性地低垂着,不敢与人对视,更不敢多看那村西头一眼。

然而,当张寡妇枯槁的身影,抱着一个半空的木盆,挺着那如同新竹般拔直的脊梁,一步步走近井台时,死水般的沉默被打破了。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震惊、无边羡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渴望”的复杂目光!

她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张寡妇那件同样打着补丁、洗得发白的旧袄子,袖口和前襟还沾着昨日开荒留下的泥点。

但她们更看到了——那件旧袄子下,挺得前所未有的笔直的脊背!那不再是常年被苦难压弯的虾米,而是一根饱经风霜却宁折不弯的老竹!那布满沟壑的脸上,浑浊的眼睛里,不再是麻木的认命,而是沉淀着一种如同脚下大地般沉甸甸的、名为“底气”的光芒!那光芒,是青翠田地赋予的,是“女户专用”刻字锄头支撑的,是“站着挺好”的宣言淬炼的!

张寡妇仿佛没察觉到这些灼热的目光,她枯槁的手稳稳地放下木盆,动作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从容。当她弯腰打水,那挺直的腰背也只是呈现出一种自然的弧度,而非卑微的佝偻。水桶沉入井中,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枯瘦的手臂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力量,稳稳地将盛满清水的木桶提起,水花四溅。

“张…张家婶子…” 一个排在稍后的、脸色蜡黄的年轻妇人,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巨大的羡慕,怯生生地开口,“…你家…你家那地…那苗…真…真没事啊?”

张寡妇浑浊的目光扫过她蜡黄的脸,又扫过周围那些瞬间竖起耳朵、眼神热切的妇人。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清冽的井水缓缓倒入自己的木盆。水流撞击盆底,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直到水倒满了,她才直起腰。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炫耀,只有一片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她枯槁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轻轻拍了拍自己沾着泥点的旧袄前襟,仿佛在拍打某种无形的勋章。

嘶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竖起的耳朵:

“…苗?”

“…青着呢。”

四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比雨前…更精神。”

“轰!”

一股无声的浪潮瞬间席卷了井台!

蜡黄脸妇人的呼吸猛地一窒,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狂喜的光芒!其他妇人更是忍不住交头接耳,压低的、带着巨大震撼的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

“老天爷…真没事…”

“青着呢!比雨前还精神!”

“那秸秆…那浅沟…真…真管用?”

“听见张婶子说的没?‘站着挺好’!啧啧…那腰板…”

羡慕!巨大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羡慕!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每一个枯槁妇人的心脏!

张寡妇不再言语,抱起盛满清水的木盆,挺着笔直的脊梁,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远。那背影,在薄雾弥漫的清晨,如同一个无声的、却充满力量的图腾。

---

村西头,沙荒地边缘。

午后的日头带着几分暖意,晒干了地面大部分的泥泞。荆棘壁垒沉默拱卫,圈内那片“翡翠”田地愈发青翠逼人,新粟苗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绿得仿佛要流淌出来。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沉静如渊,枯槁的手握着那把“女户专用”的主锄,在新开垦区域的边缘,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专注,挖掘着一条浅浅的、用于排走低洼处积水的辅助小沟。她的动作不快,却异常稳定,锄刃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破开板结的盐碱壳,翻起下面相对湿润松软的深褐色土壤。额心的根须印记温润内敛,引导着她避开地下顽固的盐碱核心,感知着土壤中水分的流向。

不远处,快嘴刘正带着几个女户,清理着昨日暴雨冲散的秸秆,重新覆盖在田垄暴露的地方。她尖利的嗓音依旧,却少了市侩,多了几分指挥若定的爽利:“这边!这边再压厚实点!对!盖严实喽!保墒!防下次雨!”

柳绣娘则蹲在苜蓿洼地边缘,枯槁却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丛被洪水冲歪的苜蓿草茎,查看下面的根系。翠绿的草叶在她苍白的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蒙尘明珠般的杏眼,此刻充满了专注和一种新生的力量感。

一切井然有序,充满了重建家园的生机。

然而,在这片忙碌的边缘,在荆棘壁垒的阴影里,在远处田埂的荒草丛后,却蛰伏着一些“不速之客”。

一个抱着破筐、假装在田埂边挖野菜的妇人,枯槁的身体几乎匍匐在地。她一边机械地用豁口的小铲子扒拉着贫瘠的草根,一边却拼命伸长脖子,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小满挖沟的动作!她看得极其专注,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默记那锄头落下的角度、深浅,以及沟壑延伸的方向!汗水顺着她枯槁的鬓角滑落,滴进泥土,她也浑然不觉。

另一个躲在几丛高大白茅草后的年轻媳妇,怀里抱着一个瘦小的婴孩。孩子饿得小声哼唧,她却顾不上哄,只是紧张地透过草叶缝隙,死死盯着快嘴刘她们覆盖秸秆的手法!她看着她们如何将散乱的秸秆理顺、压实,如何重点覆盖在田垄边缘和坡面易冲刷处…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烙印般刻进她的眼底深处!她的手下意识地模仿着,在婴孩的襁褓上无意识地按压着。

更远处,靠近通往村子的小路旁,三两个结伴来河边浆洗的妇人,手里的棒槌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着破旧的粗布衣裳。她们的目光,却早已越过浑浊的河水,如同生了根般,牢牢钉在那片青翠欲滴、生机盎然的“翡翠”田地上!钉在那群脊梁挺直、动作间透着力量与希望的女户身上!钉在赵小满那枯槁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身影上!她们忘记了捶打,忘记了交谈,只是痴痴地看着,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巨大的羡慕、无法言说的向往,以及一种被压抑了太久、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渴望!

“看…看那苗…真好啊…”

“张寡妇…腰板真直…”

“听说…那法子…真就是盖草挖沟?”

“嘘…小声点…当家的不让问…”

压抑的、带着无尽向往的窃窃私语,在棒槌单调的捶打声中,如同微弱的暗流。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微微抬起,目光如同无形的涟漪,扫过田埂边匍匐的“挖菜妇”,扫过荒草丛后紧张的“偷看媳”,扫过河边浆洗时失神的“望田人”…她看到了那些灼热的目光,看到了那些无声的模仿,看到了那些被深深压抑的渴望。

她没有驱赶,没有言语。

只是枯槁的手腕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将挖掘浅沟的动作,做得更加清晰、更加缓慢,如同一位无声的导师。

她覆盖秸秆的同伴,动作也更加规范、更加细致。

柳绣娘整理苜蓿根系的姿态,也透出一种近乎示范的专注。

荒地之上,青苗无言。

田垄之间,女户忙碌。

壁垒之外,暗影憧憧。

目光如织,人心如种。

那“盖草挖沟”的农诀,那“地如女子”的宣言,那“站着挺好”的脊梁,如同带着生命力的种子,被无数道无声的目光包裹、浸润,悄然落入这片被盐碱和偏见浸透的土地深处。

它们或许暂时深埋,或许被顽石所阻。

但种子既已入土,便只待——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