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莱耶挑的是一家巷弄深处的新店，拉莱耶打算看佐藤美和子她们的评价再决定带不带琴酒来这里吃饭。
掀开写着御茶渍三个字的暖帘，白雾扑面而来，混着米饭香与高汤的鲜，瞬间将一身寒气涤荡干净。和佐藤美和子过来的几个警察之前吐得昏天黑地，现在正是胃里空空，亟待安抚的时候。
久等了——鲑鱼茶泡饭！老板将碗搁在桌角，昆布高汤冲进热米饭的瞬间，白雾更盛，裹着海苔的咸香漫开来。生鸡蛋打入沸腾的粥底，搅出金黄的漩涡。
“美和子，你觉不觉得......”拉莱耶用勺子搅了搅在茶汤里浮沉的粒粒米饭：“这些米有点像小笠原身上的那些虫——”
话没说完，一个刚炸好的天妇罗就被塞进了他嘴里，堵住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个“卵”。
“烫烫烫——”拉莱耶瞪着好像没事人一样把茄子天妇罗塞他嘴里的大逆不道的下属，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第二次了，上次是豆腐这次是茄子，你不要太倒反天罡！”
安室透的表情波澜不惊，把塞天妇罗时怼到拉莱耶唇上的筷子收了回来：“我只是在阻止你以一己之力让所有人浪费粮食，还有，我不觉得我们两个之间的阶级分明到能用倒反天罡来形容，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上次？赤井秀一眸色一暗，给拉莱耶倒了杯冰大麦茶，然后动作自然地抽出一对新筷子递给安室透：“要不要换一双？”
安室透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明白了赤井秀一突然关心起他的筷子的原因，平静的神色露出一丝裂纹——不错，刚才在种植园里，自己与水无怜奈、赤井秀一确实就合作达成了一致，但这不等于他就要在所有方面进行让步，尤其是私交。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原本定下的躲着拉莱耶走的策略，似笑非笑地接过赤井秀一手里的筷子，然后手一滑就掉在了榻榻米上。
“啊，不好意思，我没拿稳。”安室透露出了惊讶遗憾的表情，在赤井秀一眼里格外做作，但旁人却半点看不出来，不仅如此，非常欣赏安室透刚才果断堵拉莱耶嘴的佐藤美和子还给他找了个勺。
安室透道谢后，冲赤井秀一挑衅一笑，然后用碰过拉莱耶嘴的筷子拨散碗里的梅干，酸香与热茶的苦涩在热气中交织：“不小心把你的好心掉到地上了，冲矢先生不会生气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将米饭和高汤搅匀，拿着佐藤美和子递来的勺子，舀起一勺，吹着气送进嘴里，满足的喟叹混着蒸汽，喷在赤井秀一那张完美的假面上。
他们两个一来一回打得隐晦，造成争端的中心却正在发呆。水无怜奈悄悄瞄了一眼——拉莱耶的侧脸线条比骨瓷碗沿更柔和，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低头的动作扫过纤长的睫毛，似乎对身边发生的事毫无所觉。
“谢谢你的毯子。”水无怜奈犹豫片刻，无论是因为拉莱耶和赤井秀一的关系还是他和警方的亲近，都值得她再试一次：“我说我想采访你，不是假的。”
见拉莱耶没什么反应，但也没出言讽刺，水无怜奈逼着自己直面尴尬：“这是我的名片，我认识娱乐圈很多明星，如果你的公司上市后需要宣传，我可以帮忙。”
拉莱耶终于停下了无意义的搅饭动作，微微眯起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嘴角弯成一个极浅的弧度。
“哦？帮忙？就凭你一个正在被排挤的小记者？如果你还是之前的主持人，或许我还会考虑一下。”
他的话又尖锐又难听，可目光却比在种植园时柔和一点，所以水无怜奈觉得有戏：“我确实遇到了一点麻烦，但你的公司不也还没上市吗？”
“有意思，”拉莱耶欣赏会活学活用的人：“你是想说，在我需要宣传的时候，你一定不会还像现在这么窘迫？为什么，谁给你的信心？你额头上的这两根......看着像在cos被烫卷的广东大蠊的刘海吗？”
灯光给他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将周遭所有的暗涌都隔绝在茶泡饭的热气之外，明明如此刻薄，水无怜奈却从他的言辞中读出一些莫名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水无怜奈心念辗转，她的目光略过安室透和赤井秀一，转向那些正在吃茶泡饭的警察们，似乎抓到了什么思路：“我确实不是最好的记者，但对你来说，我是最合适的。”
拉莱耶托腮：“哦？怎么说？”
“从你来到日本，一直在扩展人脉，从侦探到警察，你已经有很多朋友了，但娱乐圈还没有相对的人手。与其用利益和那些功成名就的大主持人做交换，不如扶持一个自己人。”
水无怜奈看拉莱耶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我现在在电视台的处境确实有点窘迫，但我保证，只要你能帮我走出现在的困境，让我能拿到一档属于我的常驻节目，我就可以和之前抛弃我的人谈判，不仅可以拿回我之前的地位，还能更上一层楼。”
——利娇酒现在一点助力不给就是怀疑她的能力，那只要她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利娇酒就会和之前的朗姆一样，用组织的势力给她喂资源。水无怜奈有信心抓住那些资源，而且对电视台的工作更上心的她会比辞职前爬得更高。
经过这两个月的磨炼，水无怜奈看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她需要属于自己的“不可代替性”——她不能和赤井秀一比狙击，不能和安室透比搜集情报的能力，但她是目前曾经有的和现存的所有卧底中，唯一得到组织许可的、可以暴露人前，获得公众影响力的人，这就是她最大的优势！
想通这点，她才突然发现，虽然利娇酒把她喷得狗血淋头，但相比于安室透，她的处境反而才是实际得到优待的那个——如果她真的能获得一定的公众影响力，就算最后卧底身份暴露，组织对她下手也要先掂量一下够不够划算。
水无怜奈信心越发膨胀，却在触及拉莱耶审视的目光的那一刻冷静下来，仿佛一盆凉水迎头而下，让本来的信心开始不确定起来：“而且，我们都认识赤......冲矢昴，他可以帮你监督我——”
“不，只有这点我完全不想要。”拉莱耶突然笑了，那种慑人的审视像是水无怜奈的错觉一样消散在空气中：“手机给我，把你的Line账号找出来。”
“欸？好、好的！”水无怜奈愣了一下才手忙脚乱地把手机翻出来，调到Line界面：“是这里。”
拉莱耶翻着水无怜奈作为日卖电视台主持人和记者的公开账号里寥寥无几的动态，已经完全洞悉了水无怜奈的小心思。
——打着拿利娇酒给的资源编织属于自己的关系网，是非常符合人性的小心思，他并不讨厌。而且，利娇酒的资源从卧底手里转了一圈再回到拉莱耶手上，水无怜奈吃进去的就是这部分资源洗白所必须的损耗。
真是......
——正合他意。
洗白这件事，与其让真正的组织成员去做，反而是水无怜奈这种有道德操守的卧底能给他带来利益最大化。这才是他把水无怜奈打发出来的真正目的。
当然，也幸亏水无怜奈不是安室透，这朵刚刚有点长进的小花骨朵现在根本想不到利娇酒是在借着她的手把组织的东西往自己怀里捞，而以他们有限的合作和无限的各自为政，拉莱耶早晚能越过赤井秀一和安室透直接操控水无怜奈，达成完美闭环。
“你发的动态，点赞最多的那条是对冲野洋子新剧的转发支持，你和冲野洋子的关系不错？”
水无怜奈的公开账号动态不多，拉莱耶随便翻翻就到底了。
水无怜奈谨慎点头：“确实是......不错的朋友。”
“都落到这种境地了还对朋友张不开嘴，脸皮太薄可不适合干这行。”拉莱耶举起水无怜奈的手机，借着店里蒸腾的白雾给水无怜奈拍了一张，又拍了她只动了一勺的茶泡饭：“挤点眼泪出来来张自拍。”
水无怜奈傻了：“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也太尴尬了吧？
她的迟疑湮灭在拉莱耶能冻死人的目光中，然后忍着不适来了张流泪自拍。
“啧，聊胜于无吧......还得再练。”拉莱耶重新接过她的手机，在三张图上配文：【亡くなった命を见て、悲しいよね（看到了逝去的生命，难过）】后发了出去。
发完这些，拉莱耶拿起自己的手机发了几条消息：“我给你约了造型师，把你那两根蟑螂须给我弄下来；还有，超短裙不符合你的气质，要对自己的风格有思考——但不能太有思考了我不是很信任你的审美......”
拉莱耶抬头，正对上一直在对面偷看的安室透的眼睛：“你拍照技术怎么样？给她和冲矢昴来一张。”
赤井秀一发出不明显的抗议：“我？”
安室透已经兴致勃勃地调好了镜头：“要摆什么姿势？”
“不用摆姿势，把他们俩现在的尴尬拍出来就行。”拉莱耶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黑框眼镜cosplay导演，收到成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水无怜奈提出疑问：“为什么要和冲矢昴一起拍照？”
“你不是说你因为上次的辞职得罪了以前的贵人吗？”正在修图的拉莱耶头也不抬：“把这张照片洗出来找她哭，说你当时辞职是因为被饭店认识的男大骗去以结婚为借口当保姆了。现在被甩的你心被伤得透彻，决定封心锁爱，以后再也不会因为恋爱脑辞职了。相信我，你一定会被原谅的。”
水无怜奈、赤井秀一：“......”
“照片发你了。”拉莱耶推了推眼镜：“从今天开始，每周找固定时间开直播，不知道说什么就先做厨艺直播，先固粉再找冲野洋子帮你上个综艺，到时候怎么表现就看你自己的了——表面知性女神实际有点小迷糊的反差人设我比较推荐。”
“所以......”赤井秀一苦笑：“为什么拿我当道具？”
“有什么关系，”拉莱耶展颜一笑：“反正你当道具也不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