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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后,一件件怪事纷至沓来。

天一黑,屋里就不安宁。

一个没头没腿、软软囔囔、浑身是血的东西,会在地上蛄蛹(东北话,像绿青虫那样爬),直直地冲我来。

每次它快要爬到我身边时,那只火红的大狐狸就会突然出现,挡在我前面。

它一出现,那坨血糊糊的东西就缩回去了。

还有,每次我照镜子,第一眼看到的都不是自己,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笑呵呵、眼神温和又慈祥的狐狸脸!眨眨眼定睛再看,才变回我自己的容貌,这事儿发生了好多回。

父亲走了大概几个月,家里请了个跳大神的女人。

晚上,为了省电,屋里只点了油灯,黑乎乎的。

她在供桌前摆上馒头、肉和酒,点了三炷香,盘腿坐在炕上。

没过多久,她身子开始哆嗦,先是手指头抖,接着肩膀也晃,到后来整个身子都跟筛糠似的,抖得越来越厉害。

突然,她睁开眼,那眼神直勾勾的,没一点活人气儿,看得人头皮发麻。

她开始用一种奇怪的调子唱起来,词儿我听不懂。

怪的是,那三炷香烧得飞快,供桌上酒杯里的酒,也眼见着一截一截往下少,像有看不见的嘴在喝。

她突然用一种又尖又哑的声音说:“来口哈拉气(酒)!再来根草卷(烟)!” 声音又尖又哑,像用砂纸磨过似的。

旁边我奶奶赶紧把酒和烟递过去。

她灌了一大口酒,又猛吸了两口烟,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罩得脸模模糊糊的。

“你们家老辈儿,”她吐了个烟圈,声音冷得像冰,“吊死过一窝黄大仙!人家来寻仇了!要你们家三代,代代吊死一个!”

她顿了顿,眼睛往我身上扫了扫,“这是…第二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我咋不知道?

“第一个……是他二爷……”奶奶在旁边抽抽搭搭地接话,声音带着哭腔,“就是他爸的二叔……当年……也是上吊没的……”

奶奶的话还没落地,我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的阴影里,蹲着个黄乎乎的东西,是只黄鼠狼!它就那么缩着,黑眼珠亮亮的,静静地瞅着屋里的一切,像个看热闹的。

没等我回过神,那黄鼠狼不知啥时候爬到了窗台上。

它扒着窗台,前爪抓得窗棱上的木头“咯吱”直响,眼神凶巴巴的,龇着牙,露出尖尖的白牙,一副要扑进来的样子。

可炕上的大仙像是瞎了似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大仙没提窗台上的黄鼠狼,只说要化解这事,得诚心赔礼、上供、磕头,还得选个良辰吉日。

说完,她突然朝我咧嘴一笑,那笑容怪怪的,“小金童…小金童好啊…”

然后就身子一软,说“打马回山了”(意思是身上的仙人离开了),人恢复了正常。

家里按大仙说的准备东西:红布、白酒、整个猪头、一条大鲤鱼、活鸡还有鸡蛋。

定好日子,晚上大仙又来了。

供桌摆在院子里,朝着东南方向。

他们让我披上那块红布,又把三炷香塞到我手里,让我点。

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那红布糙得扎皮肤,香灰烫得手指头疼。

特别是让我对着供桌磕头时,我浑身都别扭,好像有啥东西在拽着我的后领。

可爷爷奶奶在旁边盯着,眼睛瞪得圆圆的,我只好“咚”地跪下,磕了一个。

刚磕完头站起来,怪事就来了。

我感觉后背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力气很大,直接把我推了个大踉跄!紧接着,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好像我不是我了,变成了那只大红狐狸!低头看,双手好像变成了爪子,我控制不住地对着供桌和香案龇牙咧嘴,挥舞着手臂(爪子),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低吼。

“这孩子咋了?这孩子咋了?”爷爷奶奶吓得脸都白了,抓着大仙的胳膊直哆嗦。

大仙没直接回答他们,反而对着“我”(或者说对着我身体里的东西)叹口气:“老仙,我知道你心疼弟马,可欠了人家的债,就得认错还债啊…躲是躲不过的…”

我(或者说控制我身体的东西)又被迫磕了几个头。

就在这时,供桌那边黑影一闪,一只黄鼠狼的身影掠过,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就不见了。

父亲走后,母亲回了娘家。

爷爷奶奶不知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还是因为这事儿吓破了胆儿转而打心底里嫌我晦气,对我越来越差。

以前好歹还给口热饭,后来连好脸色都没了。

爹的百天祭日那天,妈回来了。

上午,她骑着自行车驮着我去上坟。

刚出村,车链子“哗啦”掉了。

妈蹲在地上摆弄半天,修好骑了没几步,“咔哒”又掉了。

反复好几次,妈额头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

“死了也不消停!”她突然站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路边骂,声音带着哭腔,“你折腾我就算了,折腾孩子干啥!他才多大!”

怪了,骂完这话,车链子再也没掉过,一路顺顺当当骑到了坟地。

我们摆上糕点和水果,烧纸的时候,平地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卷着那些燃烧的纸钱,“呼呼”转成个大火圈,在坟前打了几个旋。

烧完纸,妈摸了摸我的头,啥也没说,当天就走了。

爷爷对我越来越凶,好像我是个祸根。

他动不动就发脾气,有一次不知为啥,抓起我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咚、咚”的,疼得我眼泪直流。

饭也不给吃饱,有时候一天就给个干硬的窝头。饿,我就和铁子去田野里找吃的,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为了吃饱我都干过。

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没到膝盖。

我穿着露脚趾的破棉鞋,裹着件打满补丁的薄棉袄,冻得浑身直哆嗦,牙齿“咯咯”响。饿得不行,我瞄上了村头土地庙刚刚摆上的贡品,刚把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就被村里人看见告诉爷爷。爷爷怒气冲冲找到正狼吞虎咽的我,一巴掌打掉我手里剩下的小半个馒头,一路把我踹回了家。

终于有一天,爷爷把我叫到跟前,眼神冷得像冰:“你这晦气东西,留着也是个祸害。”他找了个隔壁村的远房亲戚,塞给人家几块钱,让她把我送到城里,交给我妈。

我背着个小包袱,里面只有两件破衣服,跟着那亲戚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土房,院子里的老黄狗对着我摇尾巴,可爷爷和奶奶,连门都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