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并非早朝时间，金銮殿上，并没有文武百官。
除了侍立两侧的公公、宫女，便只有桑拢月、洛衔烛、薛白骨、啸风几个外人。
他们几人自称是蓝惊寒的同门。
为了显得更真实一些，每人都穿起了在南明琉璃州购买的同色系法袍，以配合蓝惊寒，装作同门弟子服。
就连啸风也脱下了平日那套火红色外袍，收起了猫耳和长尾巴，换成一身湖蓝。
几人齐刷刷站在御阶下，仗着离得远、凡人耳力不好，而嘀嘀咕咕：
薛白骨：“老皇帝看着很激动啊，有点像为找回亲儿子而高兴。”
啸风：“他找到‘益寿延年丹’，当然激动了。”
桑拢月：“你们觉不觉得，那老皇帝长得有点奇怪？形容枯槁，但眼睛那么亮？”
.
老皇帝听不到几人的耳语。
蓝惊寒却是尽收耳中，他也不在意，只是望着年迈人皇那双苍老而精明的双眼，忍不住想：
这双眼睛的形状，似乎和我有些像。
有内侍尖着嗓子提醒：“面见皇上，因何不跪？”
老皇帝一摆手：“吾儿刚回朝，怎能用凡间的规矩约束他？”
说罢，他亲自走下御座，来到蓝惊寒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孩子，这二十年来，在外受苦了吧？”
莫名地，蓝惊寒鼻子一酸。
他心里明白，这位人间帝王，很可能与邪神勾结。
很可能用数个亲生儿子、换取一线生机。
很可能用千万百姓的生计、整个王朝的未来，来给自己续命铺路。
……他很可能是个自私自利、大奸大恶之人。
纵使心里明白，却还是忍不住为着“孩子”两字，而有一点动容。
这样的孺慕之情，不管真假，他都从未体验过。
老皇帝久居高位，何其明察秋毫，当即抓住蓝惊寒那一刻的神情。
他不由得笑得更加慈祥：“跟父皇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生活的？”
蓝惊寒却垂下眸子，疏离而恭敬地抱拳道：“日夜修炼，但资质平平，只是个普通弟子。”
.
台下的桑拢月和啸风悄声咬耳朵：“他要是‘资质平平’，御兽宗那些弟子都要气死了，尤其是那个草包陆少主。”
薛白骨好奇道：“陆少主是谁？”
啸风：“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和沈玲珑合起伙来一起欺负咱们小师妹。”
薛白骨和洛衔烛闻言，都露出愤懑之色。
啸风忙道：“放心！他们当然没有得逞！那俩人哪是小师妹的对手？月儿的‘万兽魂铃’，便是从陆少主那里抢的！”
洛衔烛：“原来如此。”
薛白骨也满意道：“那还行。”
.
几人说话的工夫，蓝惊寒已经被老皇帝一同拽上了龙椅。
那九龙金漆宝座十分宽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尤其老皇帝已经风烛残年，人瘦得仿佛一张皮。
他枯槁的手，意外地有力，紧紧握着蓝惊寒的：“所以，你从来不知道亲生父母的下落？”
不知老皇帝方才同他讲了些什么，蓝惊寒此刻姿态放松，也不再那么疏离，低声道：
“我幼时，是被师尊捡走的，那一批孩子，都因战争而无家可归，才被师门收养。我一度把师尊当作再生父母，认为他对我恩重如山……”
蓝惊寒没往下说，话锋一转：“听说我的褓衣里，绣着一个‘蓝’字，师尊便赐名蓝惊寒。”
老皇帝唏嘘道：“那便对了。”
“那场叛乱，死伤无数，你娘也是那时撒手人寰的，她的衣冠冢，还在皇家墓园。
哎，朕就等着百年之后，与她合葬呢。”
说到动情处，老皇帝竟泪洒当场。
直到内侍们与蓝惊寒再三劝慰，他方才收敛了情绪。
又好像刚想起在场还有其他人似的，对桑拢月等人说：“皇子失而复得，朕老怀甚慰，失态了，几位仙家，招待不周啊。”
桑拢月已经认定他不是好东西，不大想搭理。
啸风一向唯小师妹马首是瞻，也臭着脸。
薛白骨自不必提，他本来就不擅长交际，压根没有答话的自觉。
唯有洛衔烛心领神会，知道老皇帝想好好与蓝惊寒说体己话，便顺势提出告辞。
.
几人刚出皇宫，便忍不住吐槽。
啸风避开宫人，布了一道隔音结界：“蓝师兄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吧？”
“蓝师兄真是他的儿子吗？”薛白骨挠头，“我怎么觉得，他与老皇帝不像啊。一个正气凛然，一个……嗯，很丑。”
桑拢月：“……”
“想起来了，”洛衔烛道，“那日给乞丐们派发胡饼时，曾听过有那么一件事——
人皇最爱的贵妃，随驾亲征，却死在一场叛乱里。”
啸风不知想起什么人间话本子，顺着猜：“他怀念贵妃，所以对蓝师兄爱屋及乌？”
桑拢月大声道：“话本子都是骗人的！如果老皇帝真把蓝师兄当继承人，而不是续命血包，就该昭告天下，立他为太子！”
众人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口头上的嘘寒问暖有什么用呢？
说话间，几人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国师府附近。
——国师大人备受皇帝倚重，所以，所赐的宅邸，也距离皇宫不远。
乃是皇城中最寸土寸金的存在。
碍于身份还不能公开，几人没打算进去拜访，却忍不住驻足，远远地围观。
这气派的府邸！
六师弟\/六师兄这国师做得好有排面啊！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季无竟迎面而来！
看到那冰冷的银色面具，几人都假装不熟，转身就想走。
结果便听到一道熟悉却冷淡的嗓音响起：“那几人鬼鬼祟祟的，在我府前做什么？带进来，本座亲自审问！”
.
国师府内。
无人的审问室中。
季无摘下面具，殷切地给洛衔烛倒茶：“三师姐，你尝尝，这是番邦进贡的香茶，回甘很特别。”
洛衔烛很给面子地端起茶盏，优雅地呷了一口，才问：“小六，你叫我们进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两件事。”季无说，“其一，小师妹托我联络邪神，祂已经答应了。”
桑拢月正要欢呼，就听六师兄接着说：“还有一件事，出乎我的意料。”
见他竟卖起关子，一进门就化出半妖形态的啸风，忍不住抖抖头顶猫耳，端着茶杯问：“六师兄，到底什么事啊？”
季无沉吟道：“方才进宫，正看到大臣们奉命草拟诏书。……那是立蓝师兄为太子、并昭告天下的册文。”
“噗——”啸风一口茶喷出去。
紧接着——
桑拢月：“噗——！”
薛白骨：“噗——！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