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酒肆的风波,如同在京城平静的水面上砸下了一块巨石,引动了大片波澜。
虽然官方最终以“歹人冒充官差、已被驱逐”草草结案,但“户部刘侍郎指使行凶”的流言,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市井间传开。
刘能这几日告病在家,据说在朝堂上也被几位素来不对付的御史旁敲侧击了几句,脸色很是不好看。
李狗蛋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打草惊蛇之后,蛇要么缩回洞更深,要么就会更凶狠地扑出来。
果然,反击来得悄无声息,却更加阴毒。
这日午后,驿馆外来了一队京兆府的衙役,声称接到举报,驿馆内藏有禁书,要入内搜查。
“禁书?什么禁书?”李狗蛋挡在门口,心里明镜似的,这是要找茬构陷。
为首的班头皮笑肉不笑:“李大人,有人举报您私藏《镇龙韬略》,此书乃前朝逆党所着,妄议朝政,诋毁边备,按律当究。还请行个方便,让我等进去一看,也好还您一个清白。”
《镇龙韬略》?李狗蛋听都没听过。这栽赃手段,既低劣又有效。
一旦被他们“搜”出来,就是现成的罪名。
“搜可以,”李狗蛋冷笑,“不过,诸位爷可得搜仔细了。若是搜不出来……”他顿了顿,声音提高,“老胡!把《大玄律》关于‘诬告反坐’和‘擅闯官驿’的条款,给这几位爷大声念念!让街坊四邻都听听!”
胡言立刻捧着一本厚厚的大玄律站出来,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开始朗读相关律法条文,声音洪亮,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那班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们奉命来找茬,却没想对方如此难缠,直接搬出律法对峙,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阿宝突然从里面冲出来,手里拎着一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脸色发青:“头儿!厨房……米缸!老鼠……全死了!”
油纸散开,里面是半袋米,几只老鼠尸体僵硬地躺在米粒中,口鼻渗出黑血。
现场一片哗然!搜查禁书是构陷,这投毒可是实打实的谋害!
李狗蛋眼神瞬间冰冷如刀,死死盯住那班头:“好啊!真是好手段!先是诬告,再是投毒!你们京兆府今日不给我个交代,咱们就去敲登闻鼓,问问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那班头也慌了神,投毒之事显然不在他们的计划内,这要是闹大了,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支支吾吾,进退两难。
最终,这场搜查闹剧以京兆府衙役灰溜溜撤退告终。
但李狗蛋知道,对方的毒计已然展开。这次是毒米,下次可能就是直接下在饮水、饭菜里。
“毒童子”名不虚传,防不胜防。
驿馆内气氛更加凝重。
周墩子带人将里里外外所有食物、水源都检查了一遍,又加强了警戒。
“头儿,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孙小猴忧心忡忡,“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那‘毒童子’不知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太被动了。”
李狗蛋何尝不知。
他沉吟片刻,拿出了那张写着“徐明远”和“宝昌阁”的匿名纸条,又想到孙小猴探得的“槐园”代号。
“小猴,墩子,你们俩想办法,给我盯死那个徐明远!看看他除了宝昌阁,还常去什么地方,特别是……有没有一个叫‘槐园’的地方!”他决定主动出击,找到对方的要害。
随后,他再次拿出那个机关盒和那把黑色钥匙。
钥匙形状古怪,尾部莲花符号与盒子同源。他反复观察钥匙,又研究盒子内部那些尚未完全破解的符号环和凹槽。
忽然,他注意到在取出钥匙的凹槽内侧,借着光线,似乎刻着几个极细微的数字:
甲三、丙七、庚一……
这数字是什么意思?像是某种编号。甲、丙、庚……是天干?还是代码?
他猛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本古籍,据上面记载,皇宫大内某些重要库房、密档的编号,都会用天干地支结合数字。
难道在这异界,这钥匙和这数字,也是指皇宫里的某个地方?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若真如此,这机关盒的来历和自己那个死去多年的便宜老爹的身份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几天后,孙小猴和周墩子带回了关于徐明远的重要消息。
“头儿,那老小子狡猾得很!但他每隔两三天,半夜都会去一趟城东的‘枯荣寺’,在那后院一间从不对外开放的禅房里待上小半个时辰。”孙小猴汇报。
“枯荣寺?”李狗蛋皱眉,“香火钱是从刘能府上出的?”
“不是,”周墩子补充道,“我们远远盯着,发现有一次,是一个穿着普通、但气度不凡的老嬷嬷从后门进去,与徐明远前后脚。那嬷嬷……我们后来悄悄跟着,见她进了一个叫槐园的地方!”
槐园!终于找到了!
更让人震惊的是,周墩子的眼力和博闻,居然认出那老嬷嬷腰间挂着一块出入宫禁的牙牌!
虽然没能看清具体品级,但那制式,绝对是宫里出来的!
徐明远、刘能、宝昌阁仿古玉、秘纹、军械技术、槐园、宫里的老嬷嬷……还有机关盒可能指向皇宫的密码!
所有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刻串成了一条线,虽然迷雾仍未完全散去,但那隐藏在最深处的黑手,其轮廓已经隐约可见——不仅能调动朝臣刘能、驱使暗香会杀手,其触角竟然已经深入了皇宫大内!
李狗蛋感到一阵寒意。
他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盘根错节、势力遍布朝野内外的庞然大物。
就在这时,驿馆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的中年人,在一队小太监的簇拥下,径直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的绢帛。
“李狗蛋接旨!”
圣旨?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狗蛋心头狂跳,是祸是福?他深吸一口气,整理衣袍,上前跪下。
那太监展开绢帛,朗声宣读:“诏曰:咨尔李狗蛋,虽出身微末,然忠勇可嘉,屡破奸邪……朕闻尔名,特赐尔参加三日后宫中端午夜宴,钦此!”
宫中夜宴?
李狗蛋猛地抬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绝非简单的恩宠!这分明是有人,要把他这把不安分的刀,引到那个最危险,也可能是最终决战的舞台上去!
是皇帝看出了什么?还是那幕后黑手,想在御前彻底解决掉他?
他看着那太监离去的身影,又摸了摸袖中的机关盒和那把冰冷的黑钥匙。
甲三、丙七、庚一……皇宫夜宴……槐园……
风暴的中心,已然向他敞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