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对少年的爱国主义教育,早已经成功到军国主义、唯我独尊的程度了。
舒克想了想,这哪里能忍 ! 他当然生气,想让庆国人下跪,可找不到人啊。但是,艾徳勒克家里,恰恰是有个庆国人。
霍斯不让他去艾兰德城堡见赵杏,也不把人带给他瞧。可听说,那女子居然去了教会学校上学。
艾徳勒克家怎么搞的,竟然让庆国女奴去上学 ?!
舒克心想,好啊,我不进你家,我去学校找她。
为这事,舒克还特意逃课了,要来解决庆国人不对德国人下跪的问题。
赵杏在教会学校里刚刚熟悉,这里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家境也不均等。
书籍、学具都是教会统一提供,但服装、举止能看出来背后的家庭环境。有的学生家里很穷,穿的鞋子都是破旧的。比如父亲是鞋匠、屠户、农民。
赵杏穿着不华丽精美,但服装的衣料很好、样式也新,哈德里让服装厂特意给她做的上衣长裤,方便骑自行车。
在两大护法的保护下,她终于学会了骑车,只是那小脚蹬得费力一些,但肯定比走路快。
有两个佣人的孩子伊莲、杰夫,还有霍斯、卡尔,每天早晨五个人一起去上学,从城堡出发,有一段路能做个伴。
她跟霍斯冰释前嫌之后,两个人又好得很。在路上霍斯教她哼唱德国民谣。吹口哨。捡狗尾巴草和野花装饰车把手。
少年们骑着自行车,在起伏的草甸农田间,在清晨的晨雾间,自由自在结队而行。
不过霍斯、卡尔中途就拐去了市中学,她得跟着伊莲、杰夫去教会学校了。
她随身的物品,还是挺精致的。知道她要上学,埃莎送了她新书包、手帕、扎头发的蝴蝶结。
她那双小脚,市场上没有合适的鞋子,布鞋、绣花鞋都不经穿,哈德里让镇上的鞋匠,按她的尺寸,单独给做了两双耐穿些的手工皮鞋。
而她的举止礼貌、得体,实在也能看出来原本就有些教养。不止如此,她显然已经会了一些知识。
牧师迪特观察了两天,很快就知道了她的知识水平,其实并不算低。便让她协助维护学生们的秩序、收集作业。毕竟她年纪算挺大的。
*
可这日,学校里闯进来了七八个男孩,一看就不是这里的学生,里面金发碧眼的居多。
他们嚷着,“庆国人!庆国人呢!”
走在学校的教室之间找。没嚷两句就停了,因为已经看到了与众不同黑发、黑眼睛的赵杏。
领头的舒克长得是金发、眼睛偏绿色,五官也挺端正的。
舒克走过来,第一眼见到这个庆国女奴。竟然还……长得蛮好看的。不丑。
可再看到赵杏那双穿着精致漂亮皮鞋、尺寸却不伦不类的小脚,舒克就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真的是小脚啊!”
“好奇怪 !这是畸形啊!”
“这骨头,是断了吗?”
“那半只脚,是被刀砍掉了吗?”
“不会吧,砍掉了脚还能走路?”
“可是她能走啊!你们看。”
男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把小杏当成动物园里的奇观。
舒克走到赵杏面前,对她道,“你是庆国人?”
他的目光和表情中有没有敌意,赵杏当然能看得出来。她点点头,“我是。”
舒克看着眼前女孩会说德语、神情不卑不亢,和他原来想象的不一样啊。
他带这些朋友来,是想让她……的。他低头看着赵杏那双小脚,突然想到了别的主意。
“你的脚,为什么只有一半?”
小杏不明白对方要干嘛,看他们又像是不怀好意,小杏当然不想理会。她礼貌地答。
“这与你无关吧。我不想回答。”
舒克没想到这战败国女奴,竟然还硬气地很,这句德语还挺流利。
那可不,在艾兰德城堡一个多月了,大家对赵杏友好、照顾,一半是因为哈德里的吩咐;另一方面是两位夫人也在关照。
赵杏自己,也是有些情商的,与人为善。就没被为难过,当然硬气。
但舒克大少爷的脾气上来了。今天本来就是来找事的。
他看着那小脚有了主意。对着自己的伙伴们喊,“你们好不好奇? 想不想看看庆国女人的小脚,长什么样子?”
“想啊!”
“当然想!”
这些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猎奇心理占了上风。
舒克板起了脸,表情严肃,对小杏说。
“脱了,让我们看看。”
在男孩面前脱鞋脱袜,就算不是庆国女子的最大忌讳,对任何德国女子来说,这也是羞辱。小杏当然不肯。
她扭头就走,不想理会这些人。可是,她一转身,舒克就一伸大长腿绊倒了她,小杏扶住了旁边的立柱,才没有摔到地上。
她愤怒地道,“你干什么?”
舒克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伸手就脱了她一只鞋子,又快速揪下她的袜子。那只畸形、脚趾扭曲,又有丑陋割痕的小脚,呈现在众人面前。
男孩子们都屏住了呼吸。长得这么奇怪,这是人的脚吗?这是什么动物的?羊蹄? 马蹄?
小杏气急了。你们怎么这么混蛋,她扶着柱子赤脚站起来,就要去抢舒克手里的鞋袜,舒克随手一扔,就把鞋袜扔到了一扇大窗外。
外面是泥地,鞋子倒栽葱扎在有水的泥浆里。
“这么丑的脚,穿什么鞋子!”
舒克道。不,今天他的目的不是来看脚的。他注视着面前这个奇怪的女孩,她有一张看上去还算顺眼的脸,那脸庞并不令人生厌。
可是那脚实在是,……噫……吓人。
赵杏要出去捡鞋子穿,几个男孩拦着不让走。此时,学校里看热闹的孩子很多了,都看见了她那只光着的脚,议论纷纷。
伊莲和杰夫是艾徳勒克家里的,可年纪不大,在人群里站着,看到是舒克少爷搞事情,哪里敢出来说话。
小杏心里都飙了泪,可这里是德国,只有她一个庆国人。她上学也没几天,没有朋友。别人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想帮她的。这些男孩要干什么?
“让我走 !”她大叫。
舒克冷冷看着她。庆国人就是这样的,明明战败了、明明弱小到不堪一击,还挣扎;明明该立即下跪,还偏偏死撑站着。
他厌恶地看着那只脚,内心中涌出一种复仇般的快意。
“你跪下。”舒克傲慢地道。“跪下求我们,就把鞋子还给你。”
他又加了一句,“你们庆国人杀了我国大使,本来就应该跟我们道歉。”
小杏咬了咬牙。我不跪。我已经许久未跪。
我只对我的恩人、对我敬爱的人跪,不会对你这种欺负我的人跪。
在庆国,德国士兵都是帮我的、救我的,从来不让我跪。怎么到了德国,要对你跪下。
明明是你欺负我,还让我跪下道歉。我才不!
小杏是个跟男子打过架的。她不怕。
此时,她一心要推开拦着自己的那几个男孩、去找回鞋子。但是她一动手,对方也怒了,尤其是舒克。
他见这女奴非但不跪,还推人打人,上前就把小杏推倒,摁在地上。
让她脑袋抵着地,喝道,“你跪不跪?”
小杏挣扎着,眼泪崩落,这样的屈辱,已经很久没有了。上一次,还是在园子里被俄国兵凌辱时。
那些恐怖的记忆袭来。她愤怒地吼道。“我不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