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养老院的院子里,梧桐叶筛下细碎的阳光,一群穿着旧工装的老人围站成圈,目光齐刷刷落在中央那位白发苍苍、脊背挺直的老者身上
——正是拿着骨头当火把的陈岩石。
他声情并茂,声音激动得不像八十多岁的人,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正义劲儿。
“工人兄弟们!”
陈岩石抬手按了按,压下现场的细碎议论,开口道
“咱们大风厂工人的安置费,已经有眉目了!我昨个给小金子打电话问得明明白白,李达康那边已经在筹备了,不日就会发给大家,这事总算有了着落!”
话音刚落,院子里立刻炸开一片低低的欢呼。
老工人们脸上的愁云散了大半,有人抹了把眼角的湿意,有人互相拍着肩膀道贺,喜笑颜开的模样映着阳光,透着难掩的激动。
可人群中,工会主席郑西坡却只是扯了扯嘴角,眼底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盘算。
那点钱够干啥的,他可是听人说了,大风厂那块地价值近10个亿,拿那三瓜俩枣打发他们,想的倒美。
如今蔡成功倒了,厂子散了,可厂里的机器还在,这帮老伙计干了一辈子手艺,个个都是熟练工。
要是自己能牵头,闹腾着要块地过来,建个新大风厂……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
厂长之位,蔡成功坐的、他如何坐不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个念头在郑西坡心里一冒头,就像生了根似的疯长。
当了厂长,不仅自己有了脸面,还能把儿子弄进来接班,未来要是有了孙子……
这不妥妥的铁饭碗吗?
越想越热乎,他再也坐不住了。
“陈老啊!”
郑西坡往前凑了两步,脸上堆着诚恳的笑容,声音里满是敬佩道
“这次可真得好好感谢您!当年要不是您主持改革,把我们当人看,我们怎么能有股份?到如今,还是您,这么大年纪了,还为我们的事跑前跑后,大家伙心底都把您当恩人,您让大伙怎么报答您才好啊!”
陈岩石被这番话说得心里舒坦。
人生七十古来稀,他都八十多了,图啥呀?
不就图个为民办事的名声吗!图个工友们的认可吗!
当下,他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见陈岩石兴致正高,郑西坡赶紧趁热打铁,语气恳切道
“陈老,我有个想法,您和大伙听听行不行?这厂子被占了,虽说能拿到安置费,可坐吃山空总不是长久之计啊!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您的一番心意?”
他顿了顿,扫了一圈周围的老工友,声音抬高了些道
“现在厂里的设备都还在,咱们这些人在厂里干了一辈子,手艺没丢,业务都熟练!我看呐,不如咱们再找政府要块地,把大风厂重新办起来!大家踏踏实实靠自己的双手劳作,既能养家糊口,也能让其他人看看,我们大风厂的员工,在陈老的带领下,还能继续为国家添砖加瓦,不辜负陈老这么劳心费力地为大伙操心!陈老,工友们,你们觉得呢?”
这番话正说到了老工人们的心坎里。
安置费总有花完的一天,可手艺是一辈子的本钱。
“对啊,不能坐吃山空!”
“重新办厂好啊,咱们还能一起干活!”
“这个建议靠谱!”
……
议论声此起彼伏,大伙脸上都燃起了希冀的光芒,齐刷刷地看向陈岩石,盼着他点头。
陈岩石闻言,眼睛一亮,心里也觉得这主意实在周全。
不就是一块地吗?如今有着小金子兜底,他跑一趟,未必办不成。
况且这事办成了,不仅能解决老工友们的长远生计,新大风厂成立后,未来的职工也会记得他的功劳,这可是积德行善的大事!他当即拍板道
“西坡啊,你不愧是工会主席,考虑得就是周到!这个意见很好!你找大家统一一下意见,要是工人兄弟都同意,我老头子就再跑一趟,争取给大伙把这事办成!”
郑西坡心里顿时狂喜,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沉稳,立刻转身,和几个平日里相熟的老伙计低声商议起来。
没一会儿,几人便达成了一致,又掏出手机,一个个给没能到场的工友打电话征询意见,忙得不亦乐乎。
陈岩石心情畅快,端着手里的茶壶准备回屋添水。
刚一进门,就被老伴王馥珍一把拉到了一边,又气又急的训斥道
“我说你没完了是吧?安置费的事解决了就行了,你咋还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的?这些人也是贪得无厌。”
“咋的?国外有个加拿大,国内就是大家拿,占便宜不带够的是吧?”
“你有那功夫,不如多陪陪小皮球,你可别忘了,你亲儿子还在医院躺着呢!”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陈岩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一皱道
“你知道啥!我这也是为了海子以后铺路,再说,我可是d员,坚持全心全意为工友们服务,有啥错?他们信任我,我得帮他们解决后顾之忧呢!”
说完,挣脱老伴的手,径直去添水,留下王馥珍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她望着老头执拗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
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找了这么个“楞货”?
家里的事不上心,偏偏一门心思操着别人的心,真是让人又气又心疼。
院子里,郑西坡的电话还在打个不停,老工人们的议论声依旧热烈,阳光正好,可这养老院里的一桩心事了了,另一桩风波,才刚刚起头。
汉东省委书记办公室内,厚重的红木办公桌后,沙瑞金手指捏着手机,眉头拧成一道深痕。
话筒里传来老泰山沉稳却带着急切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心上。
“瑞金啊,你让我很被动啊!赵立春现在在燕京很活跃,要是再让他站稳脚跟,我们就要倒霉了。现在就连老钟,也质疑你的能力了,瑞金,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爸,您放心。”
沙瑞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道
“我一定加快进程,绝不给他可乘之机!”
挂断电话,沙瑞金猛地攥紧拳头,指关节泛白。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省委大院里挺拔的松柏,目光锐利如鹰。
赵立春在汉东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若不及时斩断,等他在燕京站稳脚跟,自己这个省委书记,岂不成了任人摆布的笑话?
汉东的反腐风暴,不能再耽搁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拿起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侯亮平的号码。
此时,省反贪局的会议室内,气氛一片严肃。
侯亮平坐在主位,准备部署接下来的工作。
手机突然响起,他瞥见屏幕上“沙书记”三个字,立刻抬手示意道
“大家先稍作休息,我接个电话!”
话音未落,他已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反手带上门,按下接听键的瞬间,语气恭敬道
“沙书记,我是侯亮平!”
“亮平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上位者的威严道
“上级对汉东的反腐工作高度关注,你那边进展如何?”
侯亮平眼神一凛,立刻正色汇报道
“沙书记,有重大突破!我们已经锁定关键目标,相关证据正在最终核实,一旦确认无误,会立刻实施抓捕行动!”
电话那头的沙瑞金眼中骤然亮起光芒,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侯亮平,果然没让他失望,关键时刻总能带来惊喜。
“沙书记,”
侯亮平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审慎道
“此次目标职务不低,背后牵扯甚广,为确保行动万无一失,我申请您授予我单独办案的权限!”
祁同伟这家伙作为汉东‘东道主’,人脉复杂,若按常规流程逐级上报,恐怕会走漏风声,让对方有所防备,届时恐功亏一篑,侯亮平必须保证一击致命。
沙瑞金沉吟片刻,侯亮平的顾虑并非多余。
赵家在汉东官场浸淫多年,难保不会有盘根错节的联系。
他当即拍板道
“好!亮平同志,我早就说过,汉东的贪官,上不封顶!你放手去做,别忘了,你背后站的,是我!”
“是!感谢沙书记信任!”
侯亮平心中一振,沉声应道。
挂断与侯亮平的电话,沙瑞金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侯亮平,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不稳重,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给力,是块反腐的好料。
但凡事需留后手,双线出击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翻出通讯录,手指划过屏幕,拨通了祁同伟的电话。
同一时间,省公安厅内,祁同伟正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烟蒂扔了一地。
他频频看向门口,心里急切地盼着程度归来
——刘庆祝现在生死不知?
但愿他能留下些后手,不然这条线怕是又要重新梳理了。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看清屏幕上“沙瑞金”三个字,祁同伟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时候找他,十有八九是为了之前的布置。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麻利地接起电话,语气恭敬得无可挑剔道
“沙书记,我是祁同伟!”
“同伟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依旧沉稳道
“上级对汉东的反腐工作很是关注,你这边进展如何?”
果然是为了案子!祁同伟心中早有准备,立刻汇报道
“沙书记,我们进展顺利!通过对蔡成功、欧阳菁的审讯,已经掌握了一批重要线索,目前正集中力量挖掘关键证据。一旦证据确凿,我保证将这些侵蚀国家利益的蛀虫一网打尽,绝不姑息!”
“好、好、好!”
沙瑞金连说三个“好”,语气中透着欣慰道
“同伟同志,你放开手脚去干,汉东的贪官,上不封顶!别忘了,你背后站的,是我!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挂断电话,沙瑞金重新坐回办公桌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侯亮平锐不可当,祁同伟经验老道,双线出击且皆有进展,这步棋走对了!
当领导,关键在于用人,用人得当,堪比千军万马。
看来,这汉东的反腐之战,胜负天平,已然开始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