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的战局,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炸裂,又迅速分明。
西直门洞开,皇帝亲率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入,与负隅顽抗的叛军在街巷间展开了更加惨烈的厮杀。
与此同时,几道足以决定最后人心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般,在混乱的战场上飞速传开——
西北大捷,王子腾“积劳成疾,薨于军中”;
京郊琉璃厂北静王伏兵被尽数剿灭;
皇帝大军已入城!
这些消息,对于仍在抵抗的叛军而言,不啻于一道道丧钟。
军心,在瞬间土崩瓦解。
许多被胁迫、被蒙蔽的士卒开始溃散、投降,负隅顽抗者则被迅速分割、歼灭。
北静王府,已然成了一座被绝望笼罩的孤岛。
水溶呆坐在昔日歌舞升平的正殿内,华美的亲王袍服上沾满了灰尘,冠冕歪斜,眼神空洞,再无半分往日风采。
殿外传来的,不再是捷报,而是官军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己方溃败的哀嚎。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西直门破了!皇帝……皇帝亲自带兵杀进来了!王大将军……也……也没了!”
长史连滚爬爬地冲进来,涕泪横流,声音绝望。
水溶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暴怒,只是发出一阵低沉而嘶哑的笑声:
“没了……都没了……王子腾这个废物!琉璃厂……本王的底牌……呵呵……哈哈……”
他笑着笑着,声音陡然转为极致的怨毒与疯狂,“好!好!好得很!”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本王是输了!但你们也别想好过!贾府!都是贾府坏我大事!若非他们屡屡作梗,本王何至于此!”
“传令!放弃其他所有目标,所有还能调动的人马,给本王集中起来,全力攻打宁荣街!就算死,本王也要咬下他贾府一块肉!让他们给本王陪葬!”
这道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命令,如同垂死野兽的咆哮,将北静王残余的、最死忠的力量,化作一股疯狂的逆流,不顾一切地扑向了宁荣街!
……
宁荣街,刚刚因西直门破、皇帝入城的消息而士气大振的防线,瞬间承受了数倍于之前的压力!
这些北静王的死士,自知再无生路,进攻起来完全不顾性命,如同疯狗般一波波冲击着街垒。
“顶住!给我顶住!”
贾蓉嘶声大吼,手中长刀早已砍出了缺口,左臂被流矢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死战不退。
林之孝带着庄丁们用身体抵住摇摇欲坠的栅栏,长枪从缝隙中不断刺出,带起一蓬蓬血花。
府墙之上,箭矢如雨落下,但叛军实在太多,太疯狂,不断有人悍不畏死地爬上墙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二奶奶!东边角门快守不住了!”
一个婆子满脸是血,踉跄着跑来向王熙凤禀报。
王熙凤钗环尽落,头发散乱,手中竟也握着一把不知从哪个阵亡家丁手里捡来的腰刀,刀刃上滴着血。
她眼神狠厉,厉声道:“守不住也得守!告诉她们,谁敢后退一步,我先砍了她!把库房里备着的火油搬出来,往下浇!烧死这些叛贼!”
探春、宝钗等人也不再局限于后方,她们组织起丫鬟仆妇,运送箭矢、石块,甚至亲手为伤员包扎。
迎春颤抖着双手,却准确地将金疮药撒在伤者的伤口上。
黛玉脸色惨白如纸,强忍着眩晕,将一碗碗参汤递给疲惫不堪的守军。
惜春紧抿着唇,握着剪刀,守在通往内宅的廊门后。
就连宝玉,也捡起了一把刀,守在姐妹们身前,虽然手臂发抖,眼神却异常坚定。
这一刻,贾府上下,无论主仆,无论往日有何龃龉,在面对这灭顶之灾时,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齐心与血性!
每一个儿郎,都在用生命扞卫家门;每一个女子,都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与韧性!
然而,实力的差距终究悬殊。
叛军不计代价的猛攻下,防线多处被突破,庄丁死伤惨重。
贾蓉力战不退,却被一名叛军悍卒觑准空档,一枪刺中大腿,惨叫一声,单膝跪地!
“蓉哥儿!”众人惊呼。
眼看防线就要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叛军发出嗜血的欢呼,就要涌入街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叛贼休狂!贾琏在此!”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自叛军后方骤然响起!
紧接着,一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锐士,如同神兵天降,从侧后方狠狠楔入了叛军的阵列!
为首一人,玄甲长刀,风尘仆仆却目光如电,面容虽有修饰,但那轮廓,那声音,不是传闻中早已死去的贾琏又是谁?
他率领的,正是那之前随他突袭西直门的死士精锐!
在完成打开城门的任务后,贾琏心系家人,立刻向皇帝请命,率部前来救援宁荣街!
“是琏二爷!琏二爷没死!”
“琏二爷回来了!”
贾府上下,无论是墙头的守军,还是府内透过门缝张望的人,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和不敢置信的惊呼!
贾琏手中长刀挥舞,如同砍瓜切菜般将面前的叛军劈翻,他冲到贾蓉身边,一把将他扶起,目光扫过满身浴血、犹自奋战的族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随即化为更盛的杀意:“蓉哥儿撑住!弟兄们,随我杀!一个不留!”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如同给即将崩溃的堤坝注入了钢铁的骨架。
他们战斗经验丰富,配合默契,从叛军最薄弱的后方发起猛攻,瞬间将叛军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战况,顷刻反转!
原本气势如虹的叛军,在前后夹击之下,终于彻底崩溃,除了少数死忠被当场格杀,余者皆四散逃窜,或跪地求饶。
而此刻的北静王府,已被御林军团团包围。
水溶听着远处宁荣街方向渐渐平息的喊杀声,知道最后的报复也失败了。
他惨然一笑,整理了一下歪斜的冠冕,对空无一人的大殿轻声道:“父王……儿臣……来见您了……”
说罢,拔出腰间佩剑,横刀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