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水榭深处。
“哗啦——哐当!”
名贵的官窑瓷器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如同北静王水溶此刻支离破碎的理智与体面。
他俊雅的面容扭曲着,眼白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哪还有半分平日温文尔雅的贤王风范。
“废物!一群废物!‘龟岛’……本王的‘龟岛’!多年的心血!还有那些船!那些火器!”
他声音嘶哑,如同困兽的咆哮,在寂静的水榭中回荡,吓得侍立的仆从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长史连滚爬爬地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发颤:“王……王爷息怒……是……是卫若兰那小子,带着新练的‘伏波’水师,还有那些该死的疍家泥腿子,趁夜奇袭……他们,他们太熟悉水道了……”
“息怒?你让本王如何息怒!”
水溶猛地转身,一把揪住长史的衣襟,双目赤红,“东南水师尽丧,军火库被毁,本王在海上最大的倚仗没了!没了!全都跟本王作对!”
他一把推开长史,踉跄几步,扶着冰冷的廊柱,急促地喘息着。
恐慌,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皇帝近来的沉默,东南的惨败,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能再等了!必须抢先动手!
“名单……王子腾留下的京营名单呢?”
水溶猛地抬头,眼神变得疯狂而决绝,“还有我们在九门的人,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长史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份密函,呈了上去:“王爷,京营中我们的人,已按名单联络,大多表示愿听王爷号令。”
“九门之中,除安定门、德胜门守将态度暧昧,其余七门副将或关键哨卡队长,皆已打点妥当,只待王爷令下!”
水溶抓过名单,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戳破纸张,他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好!很好!皇帝想跟本王玩暗的?本王就跟他玩明的!”
“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加紧动作,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彻底掌控京营和九门!若有不服者,或态度摇摆者……”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杀机毕露,“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京城,该换换天了!”
……
贾环的小院书房内,灯火彻夜未熄。
贾环面前摊着几张看似杂乱无章的纸条,上面记录着诸如“南城兵马司夜间调动频繁”、“东市骡马价格无故飞涨”、“某勋贵府邸近日采买粮食远超常例”等零碎信息。
他手指快速拨弄着算盘,眉头紧锁,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满是凝重。
钱槐引着一个做小贩打扮的汉子进来,那汉子低声道:“三爷,西城米行的伙计说,这几日有好几拨陌生面孔,在大量收购陈米,不像寻常商户。”
“还有,赌场里几个放印子钱的,最近口气大得很,说是马上就有大财发,叫兄弟们准备好家伙。”
贾环心中一凛,挥退来人,立刻起身:“去荣禧堂!”
荣禧堂内,贾母正由鸳鸯伺候着用一碗冰镇莲子羹,王熙凤在一旁陪着说笑,试图驱散府中那莫名沉闷的气氛。
忽见赖大家的匆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看似普通的点心盒子。
“老太太,门上刚收到一个跑腿小厮送来的,说是‘故人’感念府上旧恩,特送时新点心品尝。”赖大家的将盒子奉上。
贾母目光微凝,示意鸳鸯接过。
鸳鸯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样精致的江南糕点,并无异状。
贾母伸手在盒子内壁细细摩挲,指尖触到一处极细微的凸起,轻轻一按,盒底竟弹出一个薄薄的夹层。
里面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无一字,只画着一个简单的浪涛图案,浪尖上有一点墨迹,似舟似剑。
贾母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那“已逝”的孙儿贾琏与她约定的最高级别示警信号!
浪涛代表东南已动,墨点直指京城危急!
恰在此时,门外丫鬟通报:“老太太,环三爷有急事求见!”
贾母立刻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烧了,灰烬落入痰盂,沉声道:“让他进来!”
贾环快步走进,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道:“老祖宗,孙儿的线报发现京城多处异动!粮价、兵马、市井流言皆不正常,恐有大变!”
贾母靠在引枕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历经沧桑的老眼里已是一片沉静的决然。
她看了一眼王熙凤,又看向贾环,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凤姐儿,你立刻着手,动用所有可靠渠道,不惜银钱,暗中大量采购粮食、药材、盐、油,尤其是耐储存的。存入咱们府中及城外可靠的秘密库房,此事要密,要快!”
王熙凤心头剧震,但见老祖宗神色,知非同小可,立刻应道:“是!孙媳明白!”
贾母又对贾环道:“环哥儿,你的暗网,从此刻起,全力运转!盯紧京营、九门、各王府、各大臣府的异常动向,尤其是北静王府!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来报!不必拘泥常礼!”
“孙儿遵命!”贾环肃然领命。
“另外,”贾母沉吟片刻,对鸳鸯道,“去叫蓉哥儿和林之孝立刻来见我。”
不多时,二人匆匆赶来。
贾母看着这个逐渐扛起事的孙辈,直接下令:“蓉哥儿,你庄子上那些庄丁,立刻以‘加强府邸护卫、防止盗匪’为名,进行编练,配发武器,要能拉得出去,打得硬仗!让焦大操练起来!
又看向林之孝:“林之孝,你协助蓉哥儿,府中也是如此办理,两府护卫要互为犄角,统一号令!”
贾蓉林之孝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但更多的是被信任托付的郑重,齐声应道:“孙儿(小的)遵命!必不负老祖宗重托!”
一道道指令从荣禧堂悄然发出,贾府这艘大船,在表面依旧的繁华与平静下,所有的部件都开始为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而高速、隐秘地运转起来。
粮车在夜色中驶入不同的角门,精壮的庄丁以“护院”名义被集中操练,贾环的暗线如同蛛网般铺向京城的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