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儿个黍宝跟我们提过了,要把三郎送去识字,不为考啥功名,就想着他将来别跟咱们一样睁眼瞎,能识几个字,将来也不会被人杀毛子。”
“当时黍宝就说了,既然三郎都送去了,索性把阿文也一起送去,兄弟俩好有个伴儿,也好相互督促。”
他看了一眼一旁在吃红薯的周漾,只见她吃得嘴巴那一圈都是黑的,见他看过去,她嘻嘻一笑,两眼亮晶晶的。
周春成也勾起了嘴角,继续说道:“束修,笔墨纸砚这些花销,我们家出了,让他别有心理负担,只要他能读进去,我们就供他。”
周贤文这孩子,话少,明明比黍宝还要小上两岁的,但老成,思虑过重。
他这话说得干脆利落的,半分没有犹豫,周老爷子看着他,混浊的眼睛里,再次聚起泪花,嘴唇哆嗦了几下,这才开口道:“老大,爹也是没办法了,不然……”
周春成拍拍老父亲的肩膀,“爹,你也别想太多,没有你跟娘,哪有我?阿文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喊我一声大爹,咋说都占了半个爹不是?让他好好读,你跟娘也别多想。”
胡氏也开了口,“爹,你不是常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吗?阿文也是我们侄子,以后出息了也是咱们周家的荣耀,孩子们一起上进,有出息,这是好事。”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周漾拿着糍粑,被烫得来回捣腾,“阿爷,别想那么多,来吃个糍粑。”
好好的煽情氛围,瞬间被她打破了,胡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话糙理不糙,是吧阿爷?”刚刚那压抑的氛围瞬间没了。
周老爷子捧着那热乎乎的糍粑,感觉那份暖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堵了他那么多天的心事,终于烟消云散了,老大家也要过日子,还要盖房子,他也知道他们开销大,日子也紧巴,可周漾那天说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着。
他左右为难,可阿文那孩子也是真听话,真聪明,最后就想着上来试一试,若是老大他们也困难,那就算了,可没想到,这一家人,没有一个有意见的,他才说出口呢,就都同意了。
他看着火光映照下周春成那张老实巴交的脸,看着笑嘻嘻的周漾,又看了看剩余几个孩子,心中感慨万千,老大家,是真的起来了,不只是家底厚了,这心胸眼光都更开阔了。
“对,”周老爷子连连点头,“老大,你们这份情,我替阿文那孩子替老三他们记下了,阿文不是老四那种白眼狼,将来不管如何,定会报答你们的。”
周春成抬手,给他把茶续上,“爹,别说这些,啥报答不报答的,学堂这边我们尽快去落实,到时候我再告知你们,回去你也跟娘说一声,让她好安心,还有阿文也是,让他开心开心。”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火塘边,一家人吃着烤得香喷喷的红薯跟糍粑,商量着开春送两个孩子去镇上念书的具体事宜。
屋内其乐融融,屋外月色清冷。
一家人聊到很晚,回去路太滑,周春成不放心老爷子,点了个火把把他送了回去。
临走周漾还给他装了一大碗萝卜丸子,又装了几根红薯,今年要育苗,所以这红薯就给的不多,就是他们自己个,也不敢放开了吃,就偶尔烤上几个。
大年初四,太阳总算是出来了,连续晒了三天,初七那天,周家的房子复工了。
他们庄户人家,并没有说什么十五过了这个年才算是完,而是过了初三,年就过完了,就要开始下地了。
今年也就是因为下雨,周漾他们才多闲了几天。
“哎呀,这天可算是晴开了,再不晴啊,身子骨都要生锈了。”
“我看你啊,是闲不住。”
“嘿嘿!就想着趁现在农闲,抓紧在春成这里多干几天,好挣点钱嘛!”
一天管三顿饭,中午那顿还有荤,加上就在村里干,还给二十文的工钱,大家都肯卖力气,边干活边吹牛,氛围好得不行。
当然,也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人。
“周三,你个小屁孩,你来干嘛?这不是你该干的活,回家挖地去。”
有人发现周贤文在搬砖,瘦瘦的少年,穿着一身破破旧旧的衣裳,没说话,一趟趟的搬着砖头。
衣裳上全是灰,脸上满是汗水,可他一句话都没说。
“你们都能干,我为啥不能干?你看我这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周贤文面无表情,说完接着搬砖。
周春成也是听到了别人喊他,这才发现了周贤文,“阿文,你别搬那个,重得很,当心劲儿使大了以后长不高啊。”
周贤文抬起手抹了把汗,“大爹,这个不重,我搬的少。”
见他固执的很,周春成皱了皱眉,走了出来,把他喊到了一边,“阿文,你这是干啥?这里用不到你,你看你那么多大爹阿叔,都是我们请来的,都是付了钱的,有他们干就行了。”
周贤文低着头,一直没说话,周春成挠挠头,这倔牛,他也是拿他没法子了。
许久,周贤文才开口,“大爹,我听阿爷说了,你们要供我读书,我现在干不了什么,就想着能帮你们做点啥。”
周春成叹了口气,“不用你做啥,你还小,这些活有我们大人呢,你好好准备准备,过两天你漾漾姐就去帮你们找学堂了,估摸着过了十五就要去念书了,你在家帮你阿奶他们多搭把手就成。”
周漾这两天忙着去找凉粉草种子,前面周贤文兄弟俩帮着收集了一些,但还是不够。
主要是种的人家多,这些苗都要她来出,自然是要多准备一点了。
她刚回来,看到两人在一旁说话,拿着葫芦瓢舀了瓢水,眼睛却盯着周春成他们。
“阿娘,周三咋来了?我爹跟他说啥呢?”
“那孩子,偷摸过来搬砖来了,这人又多,窜来窜去的谁也没注意,谁晓得他就这样干了一上午啊,要不是你春仁叔喊了一嗓子,只怕我们都还没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