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啊咋不勒。”胡云喜笑着说道:“咱们这边旱得不行,阿娘她们那边雨水却是充足的,玉米秧绿茵茵的长势好得很,都到膝盖上了,今年收成肯定好,这雨水足,那溪里河里的螺啊虾啊也就多得很。”
“听我说家里的鸡不下蛋,阿娘让我背回来喂鸡,说是敲碎了喂鸡,那鸡肯下蛋得很,你不知道,他们家的鸡,一天一个蛋,都不带间断的,鸡蛋个头还大,我琢磨着空背篓也是背,加点螺也是背,索性就带着回来了。”
周春成又把背篓往上颠了颠,还挺沉,心疼胡云喜背了一路,嘴上还在嘀咕着,“这螺咱们这边又不是没有,那水沟里也能摸一些啊,这么老远的,你怪想背的,也不嫌重。”
“打岩水那边的螺跟咱们这边的不一样,咱们这边的个头小得很,肉也没多少,我背回来的这些,个头大,肉也肥。”
怕周春成唠叨个没完,她转移了话题。
“你们吃过饭了没?春燕的事儿咋样了?”
“我在二叔家吃过了,爹还没来得及吃,我们刚到家,听到漾漾说你去阿婆家了,我跟爹就出来接你了。”周一方道。
周春成接过话,“离了,春燕跟几个孩子都跟着回来了,母女四个,拢共就背了两身衣服,这家子吸血鬼,周扒皮,跟那马卢瑟一样,只进不出,愣是一点东西都不给带走。”
马卢瑟是他们这边的方言,其实就是蜱虫,因为它没有屁眼,所以只吸血不拉,一般是用来形容那些小气抠门的人。
“这么顺利?”胡云喜惊讶道:“按李家那尿性,没捞到好处只怕是没那么容易放手吧?”
周春成停了下来,用脚把路中间的大石块慢慢踢到路边,这才说道:“能不顺嘛,为了给那个烟花女子赎身,狮子大开口要十两银子,不然就不放人。”
“什么玩意儿?十两?烟花女子?还赎身?”胡云喜听得目瞪口呆的。
“他咋不上天呢?还十两,怕不是出芽洋芋干多了。”
周春成轻轻“嗯”了一声,“春燕在院子里说的时候我也没咋听清楚,只听了个大概,去了才知始末。”
胡云喜啧啧称奇,“这李长河这么混的?玩这么花,春燕下定决心和离是对的,不然鬼知道他会不会带了一身病回来啊。”
“真是一点普气都没有(离谱),他把那女子带回家,他就不怕他们家在村里抬不起头来?那得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啊。”
“他会怕这个?”周春成冷笑一声,“你知道春燕为什么下定决心和离的?”
“不是说那女子怀孕了要为她赎身?咋?他不会想赎回来玩平妻那一套吧?”
“何止啊,”提起这事,周春成脸上都是嘲讽,“你知道他打算去赎身的银子是从哪来吗?”
胡云喜愣住,嘴巴张张合合半天,那句话却没说出来。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要卖了大丫二丫她们姐妹两个,拿卖女儿的钱去赎那人,一开始他还想要二十两呢。”
卖女儿?
胡云喜开口就骂道,“砍脑壳捏,这畜牲不如的玩意儿,他也好意思?他一个当爹的,要卖了女儿去赎那么一个破烂玩意儿回来?他老子娘就没拦着?”
“还二十两?他想屁吃呢?讹人讹上瘾了是吧?想大讹一笔然后养老是吧?这也就是我没去,不然高低得给他两耳瓜子,还要钱?要个屁啊要!一分不给!”
“不想和离那咱就把春燕接回来,拖着呗,那女子肚子不是说大了?李长河他娘那老虔婆不是急着抱孙子吗?等那边要生了她总会忍不住的。”
“那女子就是快要生了,李家欢喜得很,这才着急着把人赎回来,不然后面还不会改口要十两银子。”
“他要十两你们就给十两啊?”胡云喜气得不轻。
“没,那咋可能,得亏咱们去的人多,娘态度强硬,就像你说的,娘说了,就五两,同意就离,不同意就把春燕母女几个接回家,李家这才松了口。”
“娘就想着,能摆脱了那一家子就行,五两就五两,这要是不给,爹娘也是怕那家子偷摸的把大丫她们几个都卖了,咱们跟老歪坡离得远,真要偷着卖了,咱们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说完,周春成叹了口气,“当时那情况,你是不知道,李家那老婆子难缠的很,一听到我们说要和离,她吧唧一下就坐地上了,双手拍着大腿一边哭一边闹,那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地上都是鸡屎,裹了她一身也不在意,就是一个劲蹬腿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春燕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李家的事儿。”
胡云喜撇了撇嘴,她最是讨厌这种一言不合坐地上,双腿蹬着,然后拍着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戏。
“她哭啥?她有啥可哭的?她哭她有理是吧?不是他们家对不起咱们春燕吗?还有脸哭!”
“人家急着抱孙子什么事儿做不出来?你是不知道,他们原本并不打算放春燕走,想留着母女几个搓磨,好伺候那一大家子,她们母女几个的东西早早的便从他们那屋搬出来了。”
“屋子都收拾好了,就等新人回来住了,春燕她们母女几个就挤在柴房里,看样子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几个孩子你是没看到,瘦得就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手臂跟那烧火棍似的,人也是唯唯诺诺的,稍微大点声都能吓到她们,看到人也不敢叫,不敢抬头,畏畏缩缩的。”
看得人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事也就是那家子人做得出来,好好几个孩子,给养成这样。
胡云喜强压怒气,“那银子呢?已经给了?”
“大家拼拼凑凑的,凑了三两出来,就这,还得是爹娘带了小二两,春燕当时说了,这钱算她借的,往后会还,余下的二两定下了,说是最迟六月底给。”
六月底?这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去哪儿凑二两银子出来?
胡云喜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你亲妹子,哪能真叫她还啊,咱们手头也不宽裕,自己还欠了一屁股债,只怕是帮不上什么,”她想了一下,那两只母鸡怕是保不住了,“到时候把家里的几只鸡卖了吧,能凑一点是一点。”
“到时候再说吧,”周春成声音低沉,“我想着等二哥家那边的土坯脱得差不多了我就去镇上找找活,到时候地里的活就得辛苦你们了。”
“爹,我跟你去!”周一方解释道:“今年雨水不好,若是一直干下去,今年只怕是真要颗粒无收了,家里的活娘他们辛苦着,咱们父子俩去找两个月的活干干,这钱能还一点是一点,大荒年的,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咱们自己也要再存一点粮,再这样下去,过两个月那粮食只怕是要飞涨了。”
周春成又如何不知,只是家里那么多活,就妻子带着三个孩子,只怕是辛苦不过来。
家里欠着银子,现在又是荒年,大儿子十八了,还没说亲,房子不翻新这媳妇只怕是不好说。
他叹了口气,“过两天再说吧。”
话音落下,已经到家门口了,看着屋里昏暗的火光,他脸色缓和了许多,“这几个孩子,只怕是还在等着呢。”
“爹?接到我娘了吗?”
周漾三人正坐在火塘边,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声音,立马走了出来。
“接到了接到了,咋还没睡?”
“等你们呢。”周舟上前来接背篓,周春成没让,“有点重,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