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渊的黑雾彻底消散的刹那，九枢镜的清辉骤然收敛，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景遥眉心。她脱力跪倒在地，指尖刚触及寒玉台，便听见火灵珠发出嗡鸣——那颗嵌在她眉心三日的赤金珠子，正挣脱肌肤的束缚，悬浮在半空剧烈震颤。
珠子表面的裂纹在金光中缓缓愈合，原本炽烈的赤金色渐渐转淡，晕出一层温润的玉白。当最后一道裂纹消失时，火灵珠突然迸开细碎的光屑，像揉碎的星子在空中凝聚，慢慢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
景遥撑着地面抬头，呼吸骤然停滞。
那是个身着月白纱裙的少女，长发如瀑，发尾还凝着细碎的水光。她闭着眼悬浮在半空，眉眼间带着初生般的懵懂，灵体边缘泛着淡淡的光晕，正是清璃消散前的模样。只是此刻她周身再无半分水神的凛冽威仪，倒像株刚抽芽的水仙，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清璃？”景遥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她想伸手触碰，又怕这只是净化后的幻觉。
少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是双清澈如溪的眸子，却没有了往日的沉静深邃，只盛着纯粹的茫然。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又转头望向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景遥身上时，忽然歪了歪头，像只认不出主人的小猫。
火灵珠的余温还残留在景遥眉心，她能清晰感觉到那道熟悉的灵力——属于清璃的、带着水汽的温柔灵力，正顺着光屑一点点注入少女体内。可少女望着她的眼神，分明是全然陌生的。
“你是谁？”清璃开口，声音细软得像羽毛，与记忆中清冷的水神判若两人。
景遥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九枢镜净化时的凶险，墟渊的怨毒或许撕碎了清璃的记忆。她强压下喉头的涩意，扯出个浅淡的笑：“我是景遥，我们……认识很久了。”
清璃眨了眨眼，忽然伸手抚上心口，那里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她不记得眼前这个人，却莫名觉得亲切，像是迷路了很久的孩子终于闻到了家的气息。“景遥……”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我好像……应该跟着你。”
话音刚落，她灵体边缘的光晕突然明亮一瞬，一枚小小的、用冰珠串成的手链从光中坠落，恰好落在景遥掌心。那是百年前景遥初学术法时，用凝结的冰珠给清璃编的玩物，早就该在岁月里消融了。
“这个……”清璃看着手链，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好像很重要。”
景遥握紧那串冰凉的手链，指腹摩挲着圆润的冰珠。她忽然想起清璃为护她魂飞魄散时，最后望向她的眼神——没有不甘，只有释然。或许失去记忆并非坏事，至少不必再背负水神的职责与过往的沉重。
“嗯，很重要。”景遥将手链重新戴回清璃腕上，冰珠与灵体相触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响声。“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清璃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腕上的手链，又抬头望向景遥，忽然弯起唇角笑了。那笑容干净得像初升的朝阳，驱散了殿内最后一丝因净化残留的阴霾。她轻轻飘落到景遥面前，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好。”
殿外传来鸟鸣，晨光顺着窗缝溜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衣袖上。火灵珠的余辉彻底融入清璃体内，少女的灵体愈发凝实，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再没有了水神的过往，只剩下与景遥相连的、崭新的羁绊。
或许记忆会消散，但刻在魂魄里的羁绊，从来不需要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