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风雪，似乎也因那场惨烈的厮杀而变得迟滞。血腥味与寒气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气味。北府军的将士们自发地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心是北宫望渐渐冰冷的尸体，以及抱着他，双目赤红如血的林峰。
悲伤、迷茫、愤怒，以及一丝丝因大胜而带来的狂热，交织在每一个士兵的脸上。他们赢了，却失去了精神的支柱。
就在这时，林峰缓缓地，将北宫望的尸身平放在雪地之上。他站起身，动作不再有丝毫的颤抖。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在场的所有将士，包括那些桀骜不驯的千夫长和都尉，无不心头一震。
林峰的眼神变了。那不再是一个百夫长该有的眼神，不再仅仅是悲愤与决绝。那双眼眸深处，仿佛沉淀下了北宫望一生的金戈铁马，蕴含着一种，只有真正统帅过千军万马的将主，才能拥有的沉稳与威严。心魔之主种下的那颗“忠诚”种子，在此刻，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完成了权柄与意志的传承。
“大都督，战死了。”林峰的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战场，“他，是为了守护北府军的荣耀而死！是为了，不让我们，再当仙朝的走狗而死！”
他没有流泪，只是，缓缓抽出了北宫望身旁那柄断裂的佩剑。
“他的剑，断了。但，我北府军的脊梁，不能断！”
“自今日起，我林峰，愿承大都督遗志，以身为盾，以命为刃！凡我北府军一日尚存，北境之地，寸土不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那个，悄然走回他身旁，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岳武”身上。
“岳武兄弟，一指退敌，救我等于危难。此等大恩，北府军，没齿难忘！”
林峰，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对着岳武，深深一揖。
“我林峰，自知德薄能浅，难当大任。今，我以北府军新任统帅之名，恳请岳武兄弟，屈就‘影帅’之位，掌我北府军刑赏之权，与我，共掌兵戈！”
影帅！
一个从未有过的职位。不入仙朝官阶，却，隐隐有，与主帅分庭抗礼，监察全军之意！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面容普通的士兵。他们，亲眼见证了那惊世骇俗的一指。恐惧、敬畏、好奇，种种情绪，让他们，对林峰这个看似突兀的决定，竟无一人敢于反对。
心魔之主，看着林峰，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这，是他想要的剧本。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来掌控这支军队。
“可。”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接过了林峰递过来的一枚，由北宫望帅印所化的虎符副印。
就在此时，心魔之主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缓步走到那群，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动弹的黑甲骑士残部面前。他，对着那，被他一指风化的恶鬼骑士，最后消散的地方，轻轻一招手。
一缕，即将彻底湮灭的，混杂着恐惧与怨念的残魂，被他，强行拘了过来。
黑色的魔气，自他指尖涌出，如同跗骨之蛆，钻入那缕残魂之中。
“说，谁派你们来的。”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那缕残魂，发出了，无声的凄厉尖啸。一幅幅破碎的画面，自其中，被强行剥离出来。
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一个，面容阴柔，身着蟒袍的年轻男子……一枚，刻有“二”字的龙形玉佩……以及，一句，断断续续的命令……
“……北宫望……拥兵自重……除掉他……嫁祸……蛮族……”
心魔之主，读取完这些信息，随手，捏散了那缕残魂。
他，转身，对林峰说道：“是洛阳，二皇子。”
“二皇子？！”林峰眼中，杀机爆射，“好！好一个仙朝皇子！竟与蛮族勾结，谋害我朝大将！”
“不。”心魔之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不是勾结。他们，只是，恰好，想做同一件事罢了。”
“而我们，现在，有了一份，送给洛阳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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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北境的铁与血，正在重塑一支魔军的雏形时。
洛阳城，那场，源自思想的风暴，已然，愈演愈烈。
一阐提与大儒颜子游的辩论，被在场的学子们，以各种方式，传了出去。短短数日，“佛陀之问”，已然，成为了，整个洛阳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在议论的焦点。
“听说了吗？至圣学宫的颜大儒，被一个游方和尚，三句话，问得道心受损，当场吐血！”
“何止啊！我听说那和尚问的是，‘天若不公，为何要敬？’，直指天庭！”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啊。去年大旱，我们求神拜佛，可曾见过一个仙人下来施雨？”
一时间，洛阳城中，无数的茶馆、酒肆，都成了辩经的场所。那些，平日里，只敢在心中腹诽的怨言，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人们，开始，第一次，公开地，质疑那，自古以来，便被视为真理的“天命”。
仙朝的气运金龙，在这股，庞大的民怨与疑虑汇聚之下，竟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二皇子府。
身着华贵蟒袍的二皇子“凰无极”，正一脸阴沉地，听着手下的汇报。
“殿下，现在，满城，都在议论那个妖僧。就连，父皇，今日早朝，都提及此事，言语间，颇为不悦。这对您，即将开始的‘升格试炼’，极为不利！”一名幕僚，忧心忡忡地说道。
凰无极，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琉璃杯，狠狠摔在地上。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秃驴，也敢，在洛阳，搅动风雨！真是，找死！”
他，最恨的，便是这种，不受控制的变数。
“那个叫颜子游的废物，连一个和尚都辩不过，简直是，丢尽了儒门的脸！”
“殿下息怒。”幕僚连忙道，“此事，或许，也是一个机会。我等，若能，将此妖僧拿下，献于陛下，既可，平息民怨，又能，彰显殿下，维护天道正统的决心，一举两得！”
凰无-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不必那么麻烦。”他，对着阴影处，冷冷地说道，“影卫。”
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单膝跪地。
“去，查清那个和尚的底细。我，不管他，是真佛，还是假魔。”
“三日之内，我，要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做得，干净点。”
“遵命。”
黑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凰无极，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那，依旧繁华，却，暗流涌动的洛阳城，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个不知死活的和尚，身首异处的模样。
他，并不知道。他，派出的，是，扑火的飞蛾。
他，更不知道。一张，从北境，为他，量身定制的死亡之网，已经，悄然，向他，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