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商时砚和纪川并没有急着去体验其他游乐项目。
他们在一处相对阴凉隐蔽的长椅上坐下,远离了主干道的喧嚣。
商时砚几乎是立刻就把纪川圈进了怀里,手臂环着他的腰,下巴亲昵地垫在纪川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拂过纪川的颈侧。那姿态,仿佛要将上午经历的所有担惊受怕和失而复得的恐慌,都通过这紧密的拥抱补偿回来。
纪川被他抱得有些紧,下意识地用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表达微弱的抗议。
“别推……”商时砚立刻委屈巴巴地收紧手臂,声音闷闷地从纪川肩窝里传来,“你不是说下午玩我想玩的吗?”
他顿了顿,理直气壮地补充,“这个……原来不算的吗?”
纪川被他这歪理噎了一下:“……这个也算?”
“当然算!”商时砚斩钉截铁,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这就是我现在最想玩的‘项目’。”
纪川无言以对,只能任由他抱着,像一只固执的大型树袋熊。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依偎了一会儿,气氛渐渐舒缓下来。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主要是商时砚说话。
商时砚低声讲述前几天大长老葬礼上那场“奇妙”的达成目的的过程,语气带着点无语,又有点小小的得意。
纪川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从商时砚的背包里摸出那支之前买的笔和几张剩下的空白纸。
他让商时砚把关键人物、事件节点再复述一遍,自己则用简洁的文字和符号,在纸上快速梳理着商时砚描述的整个过程要素。
他试图通过商时砚这个“亲历者”的片面视角和主观描述,去推演事件背后可能隐藏的联系和逻辑链条。
商时砚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流畅地书写、连线,思路清晰得可怕。他一边看着,一边继续靠在纪川肩上,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只剩下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纪川写字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靠在自己肩上的人睡得更安稳些。他放任商时砚在自己身上陷入午休。
纪川起初还在认真地分析商时砚讲述的线索,试图剥离掉那些明显带有个人情绪渲染的部分(比如商时砚是如何“霸气侧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打脸教廷)。
但分析到后来,他的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顿了顿。
一个与当前事件完全无关的念头冒了出来:
某人明明在外面是这副‘霸气侧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样子,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天天是这副委委屈屈小媳妇……或者说树袋熊的样子?
这个对比反差过于鲜明,让纪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肩上睡得毫无防备的脑袋,结束了对教廷势力的推演。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他醒来。
闲着也是闲着,纪川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准备调用组织的情报系统,检查自己负责部分的调查进度,安排新的调查方向。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他顿住了。
这些事情……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做。
现在的话……
他的指尖像有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点开了手机相册。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今天拍的照片——薰衣草花田里商时砚回头笑的瞬间、他故作深沉的样子和几张大脸照……每一张都鲜活生动。
纪川的目光在屏幕上流连片刻,又落回手边那张写满了事件要素的纸上。背面还很多空白。
他拿起笔,没有再看手机屏幕,凭着记忆和感觉,开始在纸的空白背面随意地画起来。
线条流畅地勾勒出轮廓,是商时砚在花田里被阳光笼罩的半身像,眉眼弯弯。画完一张,他在画像下方,端端正正地写下“商时砚”三个字。
接着是下一张,是商时砚在花田里好奇张望的样子,神态抓得很准。
再下一张,是他低头喝水的侧脸……很快,纸的背面就被各种神态、各种角度的商时砚画像填满了,每个画像下面都写着“商时砚”。
纪川放下笔,看着满纸的画像,无声地挑了挑眉。
嗯,看来这个技巧,多年未练,宝刀未老。
就在这时,他感觉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动了动。紧接着,一股明显的热度从颈侧传来——商时砚醒了,而且显然看到了他在画什么!
商时砚的呼吸瞬间变得有点急促,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他在纪川耳边小声嘟囔,温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廓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酥麻:“你……你是不是把我美化了点?怎么感觉……你画出来的比我照镜子还好看?”
纪川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脖子痒痒的,下意识地偏头躲了一下。
但商时砚的手臂还环着他的腰,根本躲不开,反而被对方更紧地拉了回去。
商时砚的呼吸就贴在他颈侧的皮肤上,还故意拖长了尾音“嗯?”了一声,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纪川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那声“嗯?”激得发麻了。他绷着脸,试图维持镇定,回了一句:“油嘴滑舌。”
说完,像是为了报复对方这故意的撩拨,也为了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心跳失序,纪川拿起笔,在纸上某个笑得最灿烂的“商时砚”脸上,飞快地添了几笔——加上了长长的睫毛,脸颊点上了小雀斑,嘴角还画了个俏皮的酒窝。
纸上的“商时砚”瞬间从阳光帅气变得娇俏灵动起来。
商时砚看着那“面目全非”的自己,先是一愣,随即闷闷地低笑起来,胸膛的震动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给纪川。
他带着笑意抱怨:“你怎么这样……都把我画成我妹了……”
“你妹和你像?”纪川随口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
商时砚把他抱紧了一点,下巴重新搁回他肩上,声音带着点回忆的飘忽:“有点?记不太清了。应该……也没有多像吧?”妹妹的面容在他记忆里确实有些模糊了。
纪川心念一动,有了个想法。他侧过头,看着商时砚近在咫尺的脸颊轮廓,语气带着一种专业的平静:“那你描述一下你妹妹?记得什么说什么。”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我们这门课……其实专门就是干这个的。复习一下。”——他指的是杀手训练中必备的刑侦画像和人物特征记忆。
商时砚当然知道对方是在用他独特的方式,既不想让自己因回忆亲人而难堪,又带着点想帮自己找回点什么的小心思。
这份体贴让他心头一暖,不由得用脸颊蹭了蹭纪川的脖子,在对方即将露出恼羞的表情前,才收敛动作,开始慢慢回忆描述:
“她……比我小几岁,个子到我肩膀……头发……好像是浅棕色?扎着马尾……眼睛……嗯,应该是杏眼,比我圆一点……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有个小梨涡……”他的描述起初很零碎,断断续续,语气也带着不确定。
纪川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听着,手中的笔开始在另一张空白纸上勾勒。随着商时砚的描述,线条逐渐清晰。
当妹妹的轮廓在他的笔下被缓缓勾勒成型,那些尘封的记忆仿佛真的被画笔触发了,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地,虽然不多,但确实被挤压了出来。
“鼻梁……好像没我这么挺……下巴……对,下巴比我圆润一点……”商时砚看着纸上渐渐成型的形象,眼睛慢慢睁大,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确定,“……对!就是这样!她的刘海好像有点自然卷……”
纪川甚至还会根据他的描述,帮他修正一些他自己记忆可能混淆的地方(比如根据脸型推断鼻梁高度和下巴形状的协调性),画出来的形象确实比商时砚模糊的记忆更清晰、更像他妹妹本人!
“还有妈妈……”商时砚看着妹妹的画像,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再画下我妈怎么样?”
“好。”纪川应得干脆,又抽出一张纸。
同样的过程再次上演。商时砚努力回忆着母亲的特征,纪川专注地勾勒、修正。
当两张画像被纪川并排举起,放在商时砚眼前时,纪川满意地审视了一眼自己的作品,侧头问靠在自己肩上的人:“怎么样?像吗?什么水平?”
商时砚的动作几乎没变过,依旧紧紧抱着纪川,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好一会儿,闷闷的声音才传来,带着明显的鼻音和努力压抑的情绪:“……像。水平……”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见家长的水平。”
纪川的耳朵尖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颈窝里埋着的那张脸,似乎更用力地贴紧了他的皮肤,那里隐约传来一点湿意。
纪川没说什么,只是小心地将两张承载着珍贵记忆的画像妥善地收进商时砚的背包。他轻轻拍了拍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声音放得很低:“下次有纸了,再给你画。”
“嗯。”商时砚闷闷地应了一声,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纪川感受着肩颈处传来的微湿和对方无声的依赖,在心里默默给之前那个关于“商时砚反差”的结论,又加上了一条:
怎么在我这……还这么喜欢埋人身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