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为官者,十有八九在初入朝堂时皆是心怀雄心壮志,但随着章首辅等人的刻意打压,渐渐才一改初心。
苏子烆不是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
但他见着宋明远刚入朝堂不过半年,不过是些小风小浪,宋明远就已迫不及待投入陈大海麾下,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我是有苦衷的!
宋明远这话都已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做戏嘛,自然得做得像一点才真,如今他知道陈大海也好,亦或者章首辅等人也好,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盯着他,他当然不能露出马脚。
“苏兄,我……我没有别的选择!”宋明远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玉佩,神色凄楚,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的父兄都在西北战场,若我得罪了章首辅,不仅是我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甚至还会牵连到他们。”
他看着盛怒难耐的苏子烆,正色道:“章首辅的意思,你我皆知。”
“他想要像驯狗一样,先是打压我,继而要我为他所用,对他忠心耿耿!”
“可我不是狗,我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年纪轻轻就是连中六元的状元郎,为何要像一条狗一样被章首辅呼来喝去?”
“你叫我如何能甘心?”
“谁说我除了投靠章首辅就没有别的路?我一向才高八斗、聪明过人,就算荆棘密布,我也能寻找另外一条出路!”
为了做戏效果,他最后一句话喊的是声嘶力竭,吓得守在门口的吉祥和如意齐齐冲了进来。
但他们一进来,只见宋明远和苏子烆是怒目相对,顿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明远眼见着连金婆子等人都凑了过来,想着这机会是千载难逢,有意闹得越大越好。
“正因我知道不管选择什么路,到了最后都是一样的,那我为何不选择一条捷径?”
“当日朝堂之上,若不是致仕的崔老先生心怀不轨,将我调来都察院,如今我已经去了户部。”
\"户部那是什么地方?\"
“自身为户部尚书的常清去世后,本就拿不出银子的户部更是乱成了一团。”
“就在上个月,章首辅下令流放了户部侍郎全家,你说,若我去了户部,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如今我虽与陈大海为伍,但就连章首辅再想要动我,也是要斟酌几分的……”
他声音很大。
引得廊下扫雪的丫鬟都频频看了过来。
“好!好你个宋明远,你果然是聪明过人,善于钻营!我们这些人比起你来,只怕连你手指头都比不上!”苏子烆今日也是心存善意,想着若宋明远真有什么难处,他来帮忙一起想想办法,没想到宋明远不过是趋炎附势、贪生怕死罢了,“我苏子烆眼拙,看走了眼!”
说话时,他冷笑着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不忘道:“从今往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还望您以后走在路上看见我就当成没看见一样,我苏子烆可没有您这样的朋友!”
话毕,他气冲冲就走了。
吉祥和如意站在门口,顿时是傻了眼。
冷风呼呼灌了进来,屋内很快就冷了下来,如意这才连忙上前关了门。
吉祥更是忍不住低声道:“二爷。”
“没什么事吧?”
“没事。”宋明远摇摇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不过只是开始而已,以后不知道有多少种类似今日这等情况等着他呢。
……
和宋明远想的一样。
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时间,苏子烆与自己起争执之事就传遍了整个定西侯府。
一传十,十传百,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宋明远当了奸臣。
有人说宋明远毁了定西侯府的名声。
甚至还有人说宋明远为了荣华富贵,给陈大海当了干儿子。
这话是越传越离谱。
天刚擦黑,松鹤堂就来人了,请宋明远过去一趟。
来的是黄嬷嬷,是陆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人,如今她开口说话时,眼神中不免带着打量,但更多的却是可惜。
宋明远轻声应下,起身就去了松鹤堂。
因近来天气冷了,陆老夫人早免了陆姨娘、秦姨娘等人的请安。
但今日大概是她们听到了些许风声,竟难得齐齐都来了松鹤堂,其中更是有二叔宋光,还有程姨娘和宋章远。
“祖母,您找我?”宋明远含笑道,神色举止是一如从前。
他这一露面,所有人的眼神齐刷刷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陆老夫人笑道:“二哥儿。”
“你来了。”
“坐吧!”
她自也听说了方才苜园之事,如今对上宋明远那张稚嫩却不失沉稳的面容,话几次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
当年定西侯府已是势微,是这个孙儿小小年纪力挽狂澜,而后他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更是成为了整个定西侯府的骄傲。
这样好的孩子。
她相信宋明远绝对不会和一人人喊打的宦官搅和在一起的!
“祖母。”宋明远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道,“您可是想问苏大人为何会匆匆离开是吗?”
陆老夫人迟疑片刻,到底还是点点头。
“二哥儿。”
“你和那位陈公公……这些日子走得很近吗?”
“是。”宋明远轻声应是,他这话一出,明显察觉到陆老夫人眼神一黯,但他却像没看见似的,正色道,“祖母,从前您不是常说比起大哥,我更像哥哥吗?”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字字句句却是透着坚决:“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想劝什么,但您不必说了。”
“从小到大,我一向都是极有主意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人称道的忠臣也好,还是万人唾沫的佞臣也罢,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护着我们定西侯府上下几十口人。”
“我相信,我选的这条路没有错。”
“就算有错,我也有信心将这条错的路变为正确之道。”
“我相信自己有这个本事!”
陆老夫人张了张嘴,几次是欲言又止。
可她的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她知道身为祖母自己该劝一劝的,但她又清楚宋明远这孩子太过于聪明,自己一个目不识丁的老婆子,哪里劝得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