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远心知吉祥已疑惑许久,便为他解惑起来。
“因为范宗范大人是真的不愿收徒弟,但柳老先生却有收徒的意思。”
对上吉祥那不解的眼神,他又道:“吉祥,你想啊,陈闻仕虽出身寒门,但因从小才学出众,自觉高人一等,若他被柳老先生拿酒壶砸过脑袋,以他的性子,哪里会死乞白赖待在柳家?”
“姜祖母与柳老先生夫妻多年,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我能看出来他们虽膝下无子,但感情却是很好的。”
“夫妻相伴多年,姜祖母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柳老先生的人。”
“若柳老先生真无收陈闻仕为徒的意思,姜祖母如何会私下与陈闻仕透露话风?”
他略一思量,就能明白柳老先生为何有收徒之意。
暂且不说大周如今看似国泰明安,实则内里很多问题。
现在对柳老先生来说,有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他面前——
那就是他的身子远远及不上老姜氏,他们夫妇膝下无子无女,若他撒手人寰,瞎了一只眼的老姜氏该怎么办?
所以对他来说,他要收的不仅是徒弟,也是替老姜氏养老送终之人!
陈闻仕父母双亡,只有一妹妹,显然是合适的人选!
吉祥也恍然大悟起来:“原来如此,怪不得您会一直赖在柳家不走呢!”
“比起那陈闻仕来,您不知比他强上多少!”
宋明远笑了笑,并未接话。
因今日一整天又是下田劳作,又是舟车劳顿的,他很快就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起来。
与此同时,他更是忍不住想,陈闻仕为何会前来拜柳老先生为师?
如今天色已黑透了。
马车行驶于乡间小路上。
耳畔满是蝉鸣蛙叫,又有轻风拂过宋明远面庞,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以陈闻仕的脑袋瓜子,定想不到这条路。
他的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这高人,除了常阁老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宋明远睁开眼,微微叹了口气。
这条路对陈闻仕来说的确是最优选择,柳老先生虽致仕多年,但风骨仍在,朝中不少人对他很是钦佩。
若陈闻仕成了柳老先生的学生,来日入朝为官,定会得不少人暗中照拂。
再有常阁老为他保驾护航,陈闻仕那才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宋明远亦知道,先前常阁老对陈闻仕爱搭不理,如今却愿为陈闻仕出谋划策,是与常氏之死有关。
常阁老,这是打算借陈闻仕之手收拾自己!
……
宋明远回到定西侯府时,已是亥时。
定西侯和二叔宋光一直在苜园等宋明远呢。
待他们听说柳三元不仅没收宋明远为徒,还要宋明远去肥田后,一个个脸色都不大好看。
在他们听说宋明远明日还要去后,暴脾气的定西侯更是差点跳了起来。
“二哥儿。”
“天下何愁无师?”
“枉我从前还觉得这柳老先生是一高风亮节之人,不过小事上有些不拘小节罢了,没想到他却如此戏弄你!”
“明日你就莫要再去了。”
便是他一向觉得儿子不能惯,但这都已深更半夜,宋明远还饿着肚子,他这个当老子的又怎么会不心疼?
宋明远却道:“父亲。”
“您莫要生气。”
“不是柳老先生吩咐我去肥田的,而是我自己要去的。”
说着,他又道:“今日我有幸一睹柳老先生真容,他的脾气虽有几分古怪,却仍是风骨仍在,我想要拜他为师!”
定西侯:“……”
他就没见过有谁像宋明远这样自找罪受的!
他还要再说上几句,宋光却道:“大哥,你就莫要说了。”
“二哥儿虽年纪不大,却一向有主意。”
“他若想做什么,随他去就是了。”
在他看来,来日宋明远撞了南墙自然就会回头的。
很快,定西侯和宋光两人就走了。
宋明远略吃了些吃食,洗澡之后就睡下了。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呢,他就已经起身,坐上了前去柳家的马车。
等他到了柳家时,东边的太阳才刚刚冒出来。
老姜氏看到宋明远的那一刻,只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忍不住道:“宋公子,你,你怎么来的这样早?”
“你来这么早作甚!”
如今不过卯时。
她算了算,这孩子岂不是统共也就睡了两个时辰而已?
宋明远已上前接过老姜氏手上的簸箕,开始替她喂鸡起来。
宋明远一边喂鸡一边道:“我想着如今正是农忙时,早来总比晚来好。”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老姜氏,道:“姜祖母,您去歇着吧。”
“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我就是了!”
顿时,老姜氏忍不住感叹起来——
多好的孩子呀!
只是她的丈夫已决定收陈闻仕为徒了!
宋明远足足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又是喂鸡又是扫院子又是挑水的,等他将事情都忙得差不多。
陈闻仕这才打着哈欠起来。
没错。
他借口‘家中贫寒,来往不便’已在柳家住了下来。
昨日他又是浇水又是施肥,累得不行,所以多睡了会,一觉醒来,没想到宋明远竟已来了?
顿时,陈闻仕只觉自己被宋明远衬得好吃懒做起来,脸色自然不好看。
“宋公子。”
“我私以为昨日柳老先生已将话说的很明白,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你以为你如此装腔作势,柳老先生就不知道你心里的打算?”
宋明远笑了笑,淡淡开口。
“你这话,我并不赞同。”
“我心里是如何想的,从未藏着掖着。”
“柳老先生昨日也未说过今日不准我再来,我为何不能来?”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装腔作势,则是你片面之言,从前我也时常替我祖母做这些琐事的!”
他们两人是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谁都不肯退让。
殊不知。
柳三元早就偷偷躲在了窗户后面。
他先是看宋明远喂了鸡,又是见宋明远砍柴挑水的,只觉这孩子做起农活来的确是有模有样的!
他忍不住道:“真是奇怪。”
“这宋明远做起农活来怎么比我还熟练?”
他的话音落下,扫眼间就看到了昨日宋明远递给他的举荐信。
他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将那封信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