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的事，老板知道得七七八八。
就连他招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每人月薪八千这种细节，也都清楚得很。
当初他还特意托陆白，给自家儿子谋个差事。
儿子大学毕业后一直无所事事，整天在家晃荡，没个正形。
陆白一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朋友之间互相搭把手，本该如此。
最后安排了个财务岗，在厂里管账务。
起初老板还有点犯嘀咕：儿子压根不是财会专业出身，能行吗？
但陆白看得准，这孩子做事细致，比学历更重要。
月薪直接定到三万，远超同龄人水平。
别说普通本科生，不少研究生出来都拿不到这个数。
所以老板心里一直感激得很。
要是没有陆白，他儿子恐怕现在还在家里靠父母养活。
“放心，”老板拍着胸脯说，“今儿一定给你整出最地道的味道。”
“咱这田螺鸭脚煲最近可是全面升级了！”
“不仅去掉了原先那股子味儿，汤头也熬得更浓更香，你一尝就知道不一样。”
……
说真的，这老板算得上是个奇人。
别人摆摊讲究快，他却不急不躁，讲的是品质与实在。
很多同行图省事，直接用料理包加热出餐。
唯独他坚持所有菜品现做现炒，从不偷工减料。
这份执拗，让人忍不住心生敬意。
陆白坐在桌边慢悠悠地说：“不赶时间，你慢慢弄，我就是嘴馋了，过来解解馋。”
这时，欧阳大牛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满。
可既然地方是陆白定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今天是来谈合作的，总得给点面子。
欧阳大牛体型庞大，走起路来都显得吃力，一看就是饮食毫无节制。
每顿饭都吃到撑，仿佛下一顿就没得吃似的。
不少人劝过他，这么吃迟早出问题，高血压、糖尿病离得不远了。
可他总是一笑置之：“人生在世，图的就是个痛快。
这边不能吃那边不能碰，活得跟苦行僧一样，还有什么意思？”
话虽洒脱，身体却早已亮起红灯，各种毛病缠身。
又是糖尿病，又是高血压，又是高血脂，还搭上心脏病和脂肪肝。
随便拎出一种病来，都够他躺进医院躺半年。
欧阳大牛一坐下就直冒汗珠子。
这宵夜摊哪有什么空调，只靠头顶那台老旧的大风扇呼啦呼啦地转着。
吃烧烤的人个个热得衣服贴背，汗从额头往下淌，可偏偏谁也不愿意走。
为啥？就因为这儿的烧烤实在便宜又实在——一串牛肉才五块钱。
你要去正经饭店坐下来点一盘类似的肉，没准就得花二十块往上，还不一定有这个味儿。
更重要的是，老板讲人情，能赊账。
来这儿的大多都是月光族，工资一发到手，三天两头就见底了。
要是老板肯记一笔账，让他们先解个馋，那简直比中彩票还开心。
欧阳大牛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对陆白说：“我都说了，去龙门饭店多好。”
“我那儿有超级VIp卡，我请你还不行？”
龙门饭店那是给老板们吃饭的地方，金碧辉煌，服务周到。
可欧阳大牛心里清楚，那种地方太“干净”，干净得没了人气。
他更喜欢这种街边烟火缭绕的小摊，吵闹、油腻，却真实。
也许是因为他打小就在这样的巷子里长大，骨子里就习惯了这种粗粝的生活味道。
陆白叼着根牙签，淡淡地说：“有事就说，别兜圈子。”
“咱们都不是外人，明人不说暗话。”
“你是想联手干票大的，还是想把我掀翻在地？你一句话。”
欧阳大牛嘿嘿一笑：“你们厂出的那些保健品……真不是吹的，效果咋就这么猛？”
……
“连我办公室那个一向不信这些玩意儿的秘书都说要找你买。
我不信邪，昨儿也试了试。”
“昨晚通宵加班，整个人昏头涨脑的，结果用了你那东西后，居然神清气爽。”
“皮肤也亮了，脑袋也灵了，像换了个人似的。”
“你跟我说实话，那到底是个啥配方？怎么这么管用？”
说实话，以前欧阳大牛压根不信保健品能真起作用。
在他眼里，那不就是专门忽悠老人掏退休金的套路吗？
他自己早年也做过一阵这类生意，目的也就一个：赚钱，别的不想。
正因为抱着这种心思，他的产品始终做不大，也做不长久。
可现在，轮到他自己被“打脸”了。
陆白听了直摇头：“你说你，跑我跟前夸我产品？”
“你可是我的对家啊，这话传出去，不怕同行笑话你给自己泄气？”
“所以我就琢磨，你今儿请我吃烧烤，不会是想谈合并吧？”
“合并不合不来！”欧阳大牛摆摆手，“我是想让你把原料渠道让给我。”
“我也照你的方子做一批，市场我自己打，赚的钱里头，三成归你，你看行不行？”
这话一出口，陆白差点笑出声。
他开始后悔答应这场饭局了。
跟这种人坐一块吃饭，简直是对自己脑子的羞辱。
他冷冷说道：“兄弟，你清醒点行不行？我现在钱挣得好好儿的，干嘛非要把吃饭的家伙交给你？”
“再说了，我那些配方，全是我师父当年手把手教的。
他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外传。”
“你现在让我背师忘祖？门都没有！没有我师父，我早就饿死在山沟里了。”
说到这儿，陆白语气重了几分。
他对“义气”这两个字看得极重，从来不是嘴上说说。
当年他穷得揭不开锅，四处拜师没人收。
各大门派见他衣衫褴褛，连门槛都不让他跨。
唯有他师父，不仅收留了他，还倾囊相授真正的本事。
那一段日子，是他一生最苦，却也是最暖的时光。
欧阳大牛不死心：“但我们厂规模比你大，渠道也广，推广起来快得多。”
“我们生产线的效率是行业顶尖，市场推广也是最强配置。
你们守着那个配方，一个月不过赚个几千万，要是交给我来运作，翻十倍都不成问题。”
陆白心里清楚得很，一旦把这个东西交出去，从此就再没回头路了。
对方嘴上说得漂亮，说每个批次出货后会分他两成利润。
可这种话听听就算了，根本没人信。
当时陆白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你觉得我会图你那点分成？你一边去吧。
还说给我四成？我差那几个小钱？”
“但我明白你现在是真走投无路了。
要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你还不能把公司亏空的局面扳回来——”
“等着你的，只有关门大吉，还有后悔莫及。
你爸把这家公司交到你手里，是希望你能把它做起来，不是看着它垮掉的。”
陆白嘴角微扬，语气淡淡地说：“这样吧，只要你能把前两年坑那些老员工的钱一分不少地退回去——”
“我可以考虑让你喝口汤，分你一点油水。”
“不过嘛……这事对你来说，恐怕比登天还难。
真正能挣大钱的人，怎么会愿意把已经攥进兜里的钱再掏出来？”
欧阳大牛听完这话，整个人怔在原地。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苦笑着问：“兄弟，咱能不能讲点理？”
“你知道我现在集团里养了多少人吃饭吗？工厂每天开销多大？那么多张嘴要填，我不容易啊。”
听他这么一说，陆白心里反倒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他盯着欧阳大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说养人？那你给过他们应得的福利吗？”
“工资照扣不误，克扣奖金、拖延报销，这些事你还少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比我想象中还要狠。
以前拖欠工人工资、被曝光的新闻，哪一次少了你的名字？”
每句话落下，对方都只能摇头叹气：“你不明白，他们干活不上心，我才这么做……”
“呵，”陆白打断他，“你这种人，天天欺负老实人，就算拉出去毙十回都不冤。”
话音刚落，欧阳大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陆白却不退半步：“怎么？我说到点子上了是吧？”
“你就是个小心眼儿，答应过的福利拖着不发，嘴上仁义道德，背地里伤尽人心。”
“你装什么好人？”
“真正让员工寒心的，是你自己。
知道为什么你公司走的人一个接一个吗？”
“还不是因为你太抠！懂不懂什么叫留人靠心？”
“你稍微大方点，谁不愿意跟着你干？越吝啬的人，越成不了事。”
一个年轻人站在这里教训自己，让欧阳大牛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
当年他闯江湖做生意的时候，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念书呢。
可如今却被他逼得哑口无言。
欧阳大牛压下怒火，语气生硬道：“行了，别教我做事了，兄弟。
你到底卖不卖配方？我提醒你一句，现在你还有选择。”
“等我们自主研发出更有效的保健品，到时候你想卖都没人要了。”
“我们只是暂时困难，撑过去就好了。
迟早有自己的产品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