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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四再也绷不住了,平日里那点读书人的体面被他彻底扔到了九霄云外。

他像只被戳破的皮球,“噗通”一声,重重瘫坐在刚砍下的树枝和枯草堆上,扯着嗓子就嚎开了:

“爹啊!您倒是给句明白话!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哭得毫无形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抹着,声音嘶哑,“不让我们科考就算了!还把咱们当牲口使唤到这荒山野岭来砍柴!您看看!您看看我这手!”

他猛地摊开双手,那原本握笔杆子的白皙手上此刻满是血痕和水泡,触目惊心。

一旁的方老二也是悲从中来,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眼神空洞地望着天,满脸都是“活着没意思”的灰败。

方老大心里同样苦水泛滥,但他咬紧牙关不敢抱怨——他们这次得罪的可是过世的老祖宗!

那种源自血脉的恐惧死死压着他。

几个小辈更是“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大声哭喊着:

“爷爷,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偷懒了!”

“爷爷,求求您让我们回去吧!我难受!”

“爷爷,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一群半大孩子灰头土脸,涕泪横流,看着好不可怜。

方老头自己也是累得老骨头都快散架了,每一次挥斧头都喘得厉害,要不是心里怕得要死,他早撂挑子了。

他正有苦说不出,一个背着猎物、拿着竹笛的年轻猎户恰好经过,看到这惨状,愣了一下,好心上前:

“老人家,你们这……不像是常干活的啊?”

方老头叹了口沉重的气:“唉,家中子弟缺乏磨炼,老祖宗……让他们来此改造心性!”

猎户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是该练练,身子骨不强健,确实难熬那科考之苦。”

他倒是热心,蹲下来拿起树枝比划,“砍柴不能蛮干,得顺着纹理,找准着力点,省力得多。”还帮着处理了几根难啃的硬柴。

“而且,你们刚开始,不要砍杂树,就砍这些杂草和枯枝,这样省力!”

得了指点,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去碰那些大树、杂树,应该和孩子一样割杂草。

然而,倒霉事总接踵而至。

在方老头的监督下,方老二有气无力地挥着柴刀,手臂酸麻得不听使唤。

突然,一阵尖锐的“嗡嗡”声猛地响起!

他下意识抬头,瞬间脸色惨白如鬼——只见他面前的树丛里猛地窜出几只蜜蜂,直扑他面门!

“哎呀!不好!是蜜蜂窝!”老二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起来!

方老头闻声抬头,脸色骤变!

还没等他喊出声,几只蜜蜂已经闪电般袭来!

老二慌乱地挥舞柴刀驱赶,这举动彻底激怒了蜂群!

更多的蜜蜂从巢穴涌出,像一团复仇的黑云,朝着他们劈头盖脸地蜇下来!

“啊!疼死我了!”老二首当其冲,脸上、脖子上瞬间鼓起大包,疼得他原地蹦跳,柴刀都扔了。

方老头也没能幸免,额头被狠狠蜇了一下,痛得他“哎哟”直叫。

“爹!怎么办啊!好多蜂!”老二带着哭腔喊,彻底乱了阵脚。

“该死的!”方老头也手忙脚乱,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幸好那几个猎户还没走远,闻声急忙冲回来大喊:“快蹲下!用衣服蒙住头!快跑!”

他们一边喊,一边脱下外衣顶在头上,拿起树枝拼命扑打蜂群。

其他人见状,连滚带爬地效仿,用衣服裹住头脸,狼狈不堪地在树林里狂奔,不断被树枝绊倒,沾满泥土落叶,活像一群溃逃的残兵。

好不容易逃到一片空地,蜂群才渐渐散去。

老二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整张脸肿得像猪头,眼睛只剩一条缝,模样凄惨又滑稽。

方老头额头上那个大包又红又肿,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看着老二的惨样,气得想骂又有点想笑:“你这毛躁性子!看看把咱们害的!”

“爹……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老二委屈得要死。

“好在这蜂毒不强,巢也不大。”领头的猎户检查了一下,“快,先用自己的口水抹抹伤处(古代土法,心理安慰大于实际作用,切勿模仿!),我们去寻些清热解毒的草药来给你们敷上。”

经此一吓,加上连日的疲惫和委屈,方老二和方老四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趁着猎户去找草药的功夫,方老四猛地站起来,心有余悸的看着二哥的脸:“爹!这罪我受不了了!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方老二也挣扎着爬起来,脸肿得说话都含糊,:“对!我也不干了……科考不让考,还要在这荒山野岭被蜂蜇死?疼死我了……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两人竟真的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就要往山下走。

“站住!”方老头一声暴喝,声音因愤怒和疲惫而颤抖,“你们两个逆子!今天敢走出这一步,就永远别再回我方家的门!”

方老四回过头,脸上带着讥讽和破罐破摔的绝望:“不回就不回!离了方家,我们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饿死?”方老头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情,“你们以为离了家,你们算什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砍柴都能招来蜂群!你们拿什么活下去?乞讨吗?”

他深吸一口气,掷出了最致命的重击:“好!你们要走,我不拦着!但我会把你们的名字从族谱上一笔勾销!从此你们不再是方家子孙!没有家族的支持,没有户籍凭证,你们连县城的大门都进不去!还谈什么科考?青天白日梦!”

这话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碎了方老二和方老四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虚妄的勇气。

名字从族谱除去……不再是方家人……

这意味着他们将被彻底剥夺士子的身份,成为无根无萍、不被宗法社会所容的流民!

别说科考,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他们过往十几年所学的圣贤书,所拥有的一切,都建立在“方家子弟”这个身份之上。

离开家族,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是。

两人僵在原地,脸色比刚才被蜂蜇时还要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方才那点可怜的反抗勇气,在父亲冷酷无情的现实话语面前,被击得粉碎。

最终,方老二先垮了下来,他腿一软,再次瘫倒在地,用肿成猪头般的脸埋进枯草里,发出了沉闷而绝望的呜咽。

方老四仍倔强地站着,但眼眶通红,紧握的双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最终,他还是慢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回了身。

反抗的火苗还未燃起,就已彻底熄灭在冰冷的现实和对未来的恐惧之中。

他们除了继续忍受,似乎已无路可走。

几个小的被吓得捂住嘴巴,无比委屈地看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