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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析推开邢司业值房厚重的木门,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杂念压下,走了进去。

邢司业端坐在书案后,深青色的官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他面前摊着一份卷宗,见凌析进来,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

“大人。”凌析躬身行礼,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嗯。”邢司业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卷宗上,声音没什么起伏,“叫你来,是关于双柳巷案的判决。”

阿成?凌析愣了一下。那个瘦小聪慧、因姐姐受辱自杀愤而杀人的孩子?这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怎么现在才判?

“案子拖了些时日。”邢司业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淡淡道,“……法理不外乎人情。阿成虽犯杀人重罪,但事出有因,情有可悯。”

他顿了顿,将卷宗推给凌析:“判决下来了。斩监候,秋后改判流三千里。”

流三千里?!

凌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斩监候(死刑缓期执行)改判流放?这几乎是法外开恩了!

要知道,按《大雍律》,故意杀人,基本是斩立决或绞立决,更何况阿成还是连杀两人,斩监候已是格外开恩,改判流放……虽然邢司业一笔带过,但这背后,他付出的努力和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

“大人……”凌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感激,“这太好了!阿成他总算有活路了!”

这份意外的“好消息”,像一缕温暖的阳光,暂时驱散了她袖袋里狼首拓片带来的阴霾和恐惧。她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了许多。

邢司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拿起另一份卷宗,正是凌析之前整理好的、关于刘莺儿(鬼新娘)案的卷宗。

“你整理的卷宗,本官看过了。”邢司业的声音依旧平淡,“条理清晰,物证链完整,推论严谨。很好。”

凌析心中一喜,能得到邢司业一句“很好”,实属不易,这可是副部级的领导啊!

她赶紧谦虚道:“谢大人夸奖,属下分内之事!”

为人民服务!

“嗯。”邢司业放下卷宗,目光落在凌析身上,虽然不理解她现在怎么那么激动,但他已经学会了不要探究此人身上的一惊一乍,直入正题,“此案已成为刑部近年来少有的、证据确凿、推理严密的典范。本官意欲,让你将整理此案卷宗的方法、格式、物证链构建的逻辑写成一份章程。先在刑部试行,若效果显着,再推广至整个大雍。你可愿意?”

“章程?”凌析眼睛一亮,这是要让她制定刑部物验的标准化流程?这可是实打实的“业绩”啊!

她立刻起身,抱拳应道:“属下愿意!定当竭尽全力!”

“好。”邢司业点点头。

凌析心中欣喜,忍不住又拿起那份鬼新娘案的卷宗,下意识地翻看着。

她的目光随意落在关于关键物证——那截深蓝色绸缎丝线的描述上:

“死者刘莺儿所穿大红嫁衣袖口内衬处,勾有一截深蓝色绸缎丝线,经比对,与管家赵贵所穿深蓝色绸缎外袍袖口内衬破损处完全吻合,证明死者生前与赵贵有过激烈肢体接触……”

嫁衣袖口内衬,深蓝丝线,赵贵……

凌析的指尖划过这行字,脑海中突然像被一道闪电劈中。

等等,

不对!

时间线!!

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刚才的欣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骇和疑惑。

“大人,”凌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丝线是在嫁衣上发现的,对吧?”

邢司业看着她骤变的脸色,眼神微凝:“是。有何不妥?”

“可是、可是……”凌析语速飞快,带着惊疑,“李铁柱的供词,他说是他给刘莺儿换上的嫁衣,是在他将刘莺儿推下水之后,沉尸之前……”

她死死盯着卷宗,声音越来越急促:“如果嫁衣是李铁柱在沉尸时才给刘莺儿换上的,那这截深蓝色丝线……是怎么勾到嫁衣袖口内衬上的?!”

她猛地抬头,看向邢司业,眼中充满了震惊:

“赵贵和刘莺儿有过激烈接触是在刘莺儿死前,是在她穿着自己的衣服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穿嫁衣!”

“李铁柱沉尸时给她换上的是全新的嫁衣,那件嫁衣应该应该是干净的,没有接触过赵贵……”

“那……那这截丝线怎么会出现在嫁衣上?!”

凌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推测:

可能性一:李铁柱撒谎!

嫁衣根本不是沉尸时才换的,而是在刘莺儿死前就穿上了,那意味着李铁柱父子很可能参与了“配阴婚”的策划,甚至刘莺儿的死,他们可能也有份?

可能性二:赵贵在沉尸现场!刘莺儿落水时(或落水后),赵贵也在场,并且与穿着嫁衣的刘莺儿(或李铁柱)有过接触,但这与李铁柱的供词(刘莺儿落水时只有他在场)矛盾……

可能性三:嫁衣根本不是新的,李铁柱用的那件嫁衣是旧的,是别人穿过的,上面本身就带着这截丝线?但这又指向了更可怕的循环——之前也有人穿着这件嫁衣被“配阴婚”?!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刘莺儿死前穿的那件衣服上,也勾着丝线,李铁柱在给她换嫁衣时不小心把丝线带到了新嫁衣上。

但这种可能性极小。

每一种可能性,都指向更深的阴谋和更黑暗的真相,每一种可能性,都意味着鬼新娘案可能并未真正告破,李铁柱父子甚至赵贵可能都只是棋子,或者……他们撒了弥天大谎。

凌析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她看向邢司业,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恐惧:“大人,这丝线时间对不上,这案子……这案子可能还有隐情,李铁柱他……”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邢司业正平静无波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种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深沉。

邢司业……他早就发现了?

凌析的心猛地一沉。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刚才的激动和急切,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

邢司业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凌析,你很敏锐。这个疑点确实存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份卷宗:

“但,此案三法司会审,此案已经终结。赵大户伏法,李铁柱、李老栓也已判刑。死者已得公道。再往下查牵扯太广,阻力太大……”

“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凌析喃喃重复着,眼神黯淡下来。

她明白了。邢司业不是没发现,而是选择了到此为止。

为了结案,为了平息风波,为了某种更大的平衡。

刘莺儿沉冤昭雪,凶手伏法,在官面上,这案子已经“圆满”了。至于那深藏在尘埃下的阴影,只能被刻意忽略。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深的疲惫感瞬间攫住了凌析。

她感觉浑身发冷,刚刚因为阿成案判决而升起的那点暖意,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相……有时候,真的不如“结案”重要吗?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指尖冰凉。

邢司业看着凌析瞬间萎靡下去的精神和苍白的脸色,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好了。”邢司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鬼新娘案,到此为止。你整理的卷宗很好。章程的事,尽快着手。”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似乎想起了什么:“西市那边岳辰还在查点后续。刚接到报案,西市‘漱玉轩’茶楼失窃了一件贵重古玩。你去一趟,协助岳辰勘察现场。他应该还在西市附近。”

“漱玉轩?”凌析愣了一下,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她此刻心绪纷乱,也无暇细想。

“是,大人。”凌析站起身,声音有些低哑。

她躬身行礼,拿起那份鬼新娘案的卷宗,转身,脚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