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天宇蹲在聚福楼后巷的石阶上,手里转着块刚买的玉佩——是阿武从旧货摊淘来的仿冒品,青灰色的玉面上刻着朵歪歪扭扭的兰花,摊主说这是“讨个文雅的彩头”。巷口飘来蒸包子的香气,混着煤炉的烟味,倒比商会门前的脂粉气更让人踏实。

“东家,真要在这儿等?”阿武抱着个装着铁器的木箱,胳膊酸得直打颤,“这聚福楼人来人往的,陈老能注意到咱们?”

天宇抬眼瞥了瞥二楼靠窗的位置——那是今早打听来的,陈老每周三上午都来这儿喝早茶,固定坐临窗的雅座,点一笼虾饺、一壶龙井,能从辰时坐到午时。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粗布短褂,故意在煤炉边蹭了蹭,袖口沾了圈黑灰,倒真像个跑脚行的伙计。

“注意到才怪。”天宇扯了扯阿武的袖子,把木箱往他脚边推了推,“咱要的不是‘注意’,是‘合理’。你想想,一个满身煤烟味的铁器贩子,抱着箱样品在茶楼后巷转悠,被出来透气的陈老撞见,是不是比直接上门递帖子自然?”

阿武挠挠头,刚要说话,就听巷口传来咳嗽声。天宇眼疾手快,猛地踹了木箱一脚,箱子“哐当”撞在墙上,里面的镰刀、锄头散落一地,他自己则顺势往地上一坐,捂着膝盖“哎哟”叫唤——这出“搬运失手”的戏码,是他对着镜子练了半宿的成果。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皂色云纹靴停在散落的铁器旁。天宇眯眼偷瞄,只见来人穿着件月白长衫,袖口挽着,露出腕上串着的紫檀佛珠,手指修长,正拈起一把镰刀翻看,指腹摩挲着刀刃上的纹路。

“手艺倒是扎实。”苍老却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沙哑的笑意,“就是这淬火差了点火候,不然能卖到翻倍的价钱。”

天宇心里一紧——这点评精准得要命,正是铁器行当里的门道。他“慌忙”爬起来,拍着裤子上的灰,故意露出憨厚的憨笑:“老先生好眼力!这是俺们工坊新打的,还没来得及细磨……”

“你们工坊?”老者抬眼,目光落在天宇沾着煤灰的脸上,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倒像在看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天宇心里的弦绷得更紧——这就是陈老。早打听清楚了,陈老早年在苏州打铁,后来跟着船队下南洋,靠一手辨铁器的本事入了商会,如今虽不管具体事,却在老匠人里威望极高,据说商会半数以上的铁器订单都要过他眼。

“是、是华夏镇的小工坊,”天宇故意把“小”字咬得重些,弯腰去捡地上的锄头,“俺们那儿出铁矿,就是缺门路,打了好东西也卖不上价……”他一边说一边偷瞄陈老的神色,见对方指尖在镰刀柄上轻轻敲着,赶紧补充,“听说聚福楼的茶客都是贵人,俺想着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被陈老打断:“华夏镇?是不是有个姓王的铁匠?”

天宇猛地抬头,心里一阵狂喜——王铁匠是镇上最老的匠人,据说年轻时跟陈老在同一个铁铺当过学徒!他忙点头:“是!王师傅是俺们工坊的掌勺,常念叨当年在苏州……”

“他还念叨那个铁砧子?”陈老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朵绽开的菊花,“当年他偷着把铁砧子凿了个小坑,被掌柜的追着打,还是我替他瞒过去的。”

天宇顺着话头往下接,把王铁匠教的那些“陈年旧事”捡着说,什么“陈师傅当年能把马蹄铁打得像朵花”,什么“王师傅至今留着块被您夸过的铁环”,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些都是前儿特意缠着王铁匠问了半宿才记下的细节。

陈老听得兴起,接过天宇递来的粗瓷碗(也是特意准备的,碗沿还缺了个小口,像极了当年铁铺里用的旧物),抿了口阿武刚买的粗茶,指着地上的锄头说:“这锄刃弧度太陡,挖硬土容易崩口,得磨得缓些;还有这木柄,得用浸过桐油的老枣木,不然夏天潮了容易滑手。”

他说着,竟蹲下身,从长衫口袋里摸出个小铜尺,量了量镰刀的弧度,又从腰间解下块油布,仔细擦了擦刀刃上的指纹:“你们王师傅手艺没丢,就是太犟,总说‘老规矩不能改’。现在洋人要的铁器,得在柄上钻个孔,穿根绳挂在腰上,方便得很。”

天宇眼睛一亮,赶紧让阿武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糙纸:“老先生您说,俺记下来!”

陈老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问:“你们想跟商会合作?”

天宇手一顿,抬头看他,见老人眼神清明,便不再遮掩,老实点头:“是。俺们镇上新收了些孤儿,冬天快到了,想多赚点钱给娃们添件棉衣……”这话半真半假,镇上确实有几个孤儿,添棉衣也是真的,只是更重要的是想让工坊活下去。

陈老沉默片刻,捡起地上的一把小凿子——是天宇特意放进去的,样式跟当年苏州铁铺里用的一模一样。他用指腹蹭了蹭凿子顶端的木柄:“王铁匠没教你们?想进商会的门,光有好手艺不够,得让他们看见实在。”

他站起身,把凿子塞进天宇手里:“明儿卯时来这儿,我带你们去见个人。”说完,转身往聚福楼里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指了指地上的铁器,“这些收拾好,别弄丢了。”

天宇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老人的背影深深作揖:“谢陈老!”

阿武激动得直跺脚:“成了?这就成了?”

天宇握紧手里的小凿子,木柄被汗水浸得有些潮,却透着股踏实的暖意。他看着聚福楼二楼的窗户,刚才陈老坐过的位置现在空着,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极了铁铺里锻造铁器时落下的火星子。

“还没完全成。”天宇笑着把铁器一件件捡回箱子,“但至少,咱摸到门轴了。”

阿武帮着收拾,突然“咦”了一声,从箱底摸出个东西——是个小铁环,边缘被磨得光滑,是王铁匠特意让带来的,说“见了懂行的人,递这个比递帖子管用”。刚才忙乱中竟忘了拿出来,没想到陈老早从那些铁器里看出了渊源。

天宇把小铁环套在凿子上,环环相扣,在阳光下闪着暗哑的光。他想起王铁匠的话:“当年陈师傅总说,铁器认人,你对它上心,它就对你实在。”如今看来,人心也是如此——你带着真心的手艺和难处上门,再硬的门槛,也总有愿意为你搭把手的人。

后巷的风卷着包子的香气吹过,天宇扛起木箱,对阿武说:“走,回去告诉王师傅,他那铁环没白磨。明儿卯时,咱得早点来候着。”

阿武应着,脚步轻快地跟在后面。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拖过青石板路,拖过聚福楼的门槛,最后落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树身上有个不起眼的小坑,是当年陈老和王铁匠练手时,用铁凿子留下的记号。岁月流转,记号还在,那些藏在铁器里的情谊和规矩,也总有人记得。

天宇回头望了眼老槐树,突然觉得,这寻找突破口的路,其实早被前辈们用脚印踩出了轮廓,只等后来者带着真心和手艺,一步步踏进去。他紧了紧肩上的箱子,加快了脚步——得赶在天黑前回工坊,把陈老说的那些铁器改进法子告诉王铁匠,明儿带着改好的样品去见人,才不算辜负这份“偶遇”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