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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文始证道录 > 第10章 诸侯星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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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刚过,函谷关的晨霜就结得厚了。尹喜披着件厚氅站在观星台,指尖捏着片被霜打蔫的枯草,望着东方的天幕。那里的烽火台又亮了,火光比前次弱些,像支快燃尽的烛,在灰蓝的晨雾里明明灭灭。

“先生,洛阳的烽火又起来了。”张诚的声音带着些倦意,他昨夜在西瓮城值了整宿,眼下泛着青黑,“要不要按老规矩,传半防令?”

尹喜没立刻应声,只是抬手指向五诸侯星的方位。那五颗星本应连成串,像串悬在天上的玉珠,此刻却散得老远,每颗都蒙着层灰,像被顽童撒在地上的石子。最亮的那颗代表晋侯的星,甚至被片薄云遮了一半,只剩点微光挣扎着透出来。

“传什么防令。”尹喜把枯草扔在地上,霜末簌簌落在星图上,“你看五诸侯星,《甘石星经》说‘五诸侯星明,诸侯同心;星暗,主离心’,如今它们散得快要看不见彼此了,谁还会来?”

张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五诸侯星果然黯淡,彼此间的光带彻底断了,像被刀割断的绳。他想起《夏小正》里“五侯五星诸侯行,一侯五侯各异方”的句子,当时只当是星象描述,如今才懂,这“各异方”里藏着多少疏离。

“可终究是天子的烽火……”张诚还想说什么,却被尹喜手里的星盘挡住了话头。星盘上代表五诸侯星的铜珠,被尹喜拨得东一颗西一颗,再难凑成原来的形状。

“三年前犬戎犯镐京,你记得五诸侯星是什么样?”尹喜转动星盘,声音里带着霜气,“那时它们亮得能照见地上的草,光带拧成股绳,像攥紧的拳头。可现在呢?”他指着天上,“晋侯星被云遮,卫侯星偏了位,连最近的郑伯星,光里都带着层冷意——谁还肯为那戏耍过自己的烽火卖命?”

这话像块冰,堵得张诚说不出话。他想起前几日斥候带回的消息,说卫侯在封地筑台宴饮,听到烽火消息只笑了句“又要博美人笑了”;郑伯更是干脆称病,连假兵都没派。

观星台的老卒端来热茶,听见这话忍不住插了句:“前儿个卖菜的王婆说,她娘家侄子在晋侯营里当差,说晋侯正忙着跟狄人换马,根本没空理洛阳的事。”

尹喜接过茶碗,热气模糊了他鬓角的白发:“换马是假,防着周室猜忌是真。幽王废太子那阵,五诸侯星就开始散了,这次烽火戏诸侯,不过是给了他们个顺水推舟的由头。”他呷了口茶,目光落在星图的“紫微垣”上,那里的帝星比上月更暗,像颗蒙尘的弹珠,“《甘石星经》说‘帝星暗,诸侯横’,不是诸侯想横,是天子的光太弱,照不亮他们的路了。”

午时的日头爬得老高,洛阳方向的烽火还在烧,只是添柴的频率慢了许多,火光时断时续。关城里的百姓聚在西市议论,卖油的老汉敲着油梆子:“我赌这次来的诸侯超不过三个,信不信?”

“我信!”铁匠铺学徒阿石抡着锤子,火星溅在铁砧上,“上次我爹就是信了烽火,跟着卫侯去驰援,结果在骊山冻了三天,回来就染了风寒……”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锤子抡得更狠,像是在砸什么腌臜东西。

尹喜站在城楼上,听着街市的议论,又望向西方的天狼星。那颗星今日亮得刺眼,红光里带着股得意的芒,像是在嘲笑东方的散乱。“张诚,”他忽然开口,“派五十骑去洛阳方向看看,不用靠近,远远瞅着就行——记着,遇见诸侯的兵,别打招呼,更别催。”

张诚应了,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五十骑傍晚回来时,果然带回消息:“沿途只看见卫侯的三百人,慢悠悠地往洛阳挪,还带着炊具,倒像是去郊游;郑伯的兵扎在半道,说是‘粮车陷进泥里’,其实在营里掷骰子;只有秦侯派了千把人,却绕了远路,说是‘怕撞上犬戎’。”

“秦侯星本就偏西,离天狼星近。”尹喜在星图上点了点秦地的位置,“他是怕犬戎趁虚而入,才虚应了事。”他让士兵在沙盘上插旗,代表诸侯兵的小旗稀稀拉拉,离洛阳越近越疏,像片快枯死的林子。

第三日清晨,洛阳的烽火终于弱了下去,只剩缕细烟在天上飘。斥候最后回报:“算上秦、卫、郑三家,总共来了三路人马,加起来不足五千,连骊山的山脚都没围住,倒是在山下抢了回百姓的粮草。”

“抢粮草?”张诚捏紧了拳头,“他们忘了自己是来救驾的?”

“救驾是幌子,趁机捞好处才是真。”尹喜望着五诸侯星,它们此刻散得更开了,最东边的那颗甚至快要融进朝霞里,“《夏小正》说‘五侯东西各一方,一去一来不相望’,如今连望都懒得望了,还能指望他们卖命?”

他让人撤了沙盘上的小旗,只留下代表函谷关的那面小红旗。旗插在沙盘中央,孤零零的,却比周围那些虚浮的旗看着扎实。“传令下去,”尹喜的声音在晨风中格外清,“函谷关按常例布防,西瓮城的火箭照旧练,东边的烽火……不用管了。”

张诚望着东方的烟痕,突然觉得那烽火像个笑话,烧了三日,除了证明诸侯离心,什么用都没有。他想起尹喜刻在观星台的“戏烽者,国之贼”,此刻才真正懂了,这“贼”偷的不只是军威,还有诸侯间最后那点情分。

观星台的日头渐渐暖了,五诸侯星在阳光下彻底隐去,像从未亮过。尹喜收起星盘,指尖在“五诸侯”的刻度上摩挲片刻,终究还是合上了盖子。他知道,这些星散了就难再聚,就像断了的绳,接起来也满是结。

只有西瓮城的操练声依旧响亮,弓弩手们按寅时的角度拉弓,箭尖直指西方的天狼星。那里的红光虽烈,却照不进函谷关——关里的人,早已把心,从东边的荒唐事里,收了回来,系在了脚下的城砖和天上不会说谎的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