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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文始证道录 > 第17章 云气星成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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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后的第三日,天刚擦黑,尹喜就带着李信登上了观星台。晚风卷着湿土的气息漫上来,吹得台角的铜铃“叮当”作响,倒比往日清亮了许多。李信捧着新磨的铜盘测星仪,站在台边往下看——各村的灯火像撒在地上的星子,田埂间还亮着几处火把,那是晚归的农户在趁湿平整土地。

“先生,您看西边。”李信忽然指着西北天际,铜盘里的星象倒影微微晃动。尹喜俯身看向铜盘,盘底光滑如镜,清晰映出天幕上的星群:北斗七星的斗柄刚转过天枢,而在它下方的毕宿旁,一团模糊的星雾正慢慢聚成形,起初像摊在蓝布上的棉絮,渐渐凝出五道清晰的光带,纵横交错成鱼鳞状,每道光带边缘都泛着淡淡的银蓝,像被露水打湿的丝绸。

“是云气星成阵了。”尹喜的指尖在铜盘上轻轻点过,“《夏小正》里说‘云气五星如聚云,阴晴雨雪此星分’,你看这星阵的纹路,横如鱼鳞,竖似雨丝,是‘甘霖之象’。”他抬头望向天空,那团星雾还在凝聚,五道光带间渐渐浮出细碎的光点,像撒在云里的米粒,“寻常云气星散如柳絮,聚则如鱼鳞,散则主旱,聚则主雨。这阵仗,怕是要下场透雨。”

李信凑近铜盘,数着那些光点:“先生,这星阵比昨日亮了三成,光带也宽了些,是不是雨势会很大?”“不止大,还会久。”尹喜取出随身携带的《甘石星经·云气篇》,竹简在风中轻晃,“你看这里写的‘云气星聚如鳞,三日必降甘霖,雨势随星阵之阔狭而定,阵宽则雨沛,阵密则雨绵’。今夜星阵已阔过毕宿,密如织网,明日午时前后,雨必倾盆。”

正说着,台楼下传来脚步声,张老栓扛着捆茅草上来了,草叶上还沾着湿泥。“先生,刚在地里整田,见西边的云不对劲,像打翻的白棉絮,堆得密不透风,”他把茅草往墙角一靠,抹了把汗,“是不是又要变天?咱那几处蓄水塘,要不要再加高些堤岸?前儿个那场小雨,塘里才积了半塘水,要是再下大的……”

尹喜摇头:“不用加高,反倒要拆些堤岸。”他指着铜盘里的星阵倒影,“云气星成阵,主‘普降甘霖’,不是局部骤雨。咱村东头那几处蓄水塘,堤岸太高,雨大了排不及,会淹了洼地的麦田。你让人去把塘口的闸门拆两块木板,让水顺着旧渠往河谷淌,既不涝田,又能灌下游的旱地。”

张老栓愣了愣:“拆堤?这要是雨下得没那么大,塘里的水不就白跑了?”“不会。”尹喜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蓍草,他抽出几根摆在台上,“晨时我占了一卦,得‘水天需’卦,上坎下乾,乾为天,坎为水,是‘天上有水,待时而降’之象,卦辞说‘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正是大雨将至的兆头。”他把蓍草拢回布包,“你想,前几日那场雨是‘润’,这一场是‘灌’,旱了这么久,土地渴得狠,得让雨水顺着沟渠淌遍每块田,才解根上的旱。”

张老栓还是犯嘀咕,摸了摸后脑勺:“可村里的老规矩,蓄水塘就得筑高堤,哪有拆堤盼雨的?万一……”“没有万一。”尹喜拿起铜盘往他眼前送了送,“你看这星阵,五道光带已连成片,像块铺在天上的渔网,网眼密得能兜住云气,这样的星象,十年难遇,是老天爷要给咱补场透雨。”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去年暴雨淹了谷仓,是因为云气星散如飞絮,那是‘骤雨之象’;如今聚如鱼鳞,是‘甘霖之象’,散与聚,天差地别。”

张老栓盯着铜盘里的星阵看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成!信先生的!我这就叫人去拆堤岸,把东头那三道闸门各拆两块板,让水顺着旧渠往南淌,那边的坡地正渴着呢!”他扛着茅草往楼下跑,脚步声震得台板都在颤,“对了先生,要不要叫各家把晒谷场的席子收了?”“不用,”尹喜在他身后喊,“让席子留在场上,接些雨水晒晒,去去霉气。”

李信看着张老栓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下,忍不住问:“先生,您就这么笃定?要是星象不准……”“不是星象准,是天地的规矩准。”尹喜收起铜盘,“云气星聚,是因为地面的潮气往上涌,天上的云气往下沉,阴阳相济才成阵。你白日没去地里看,那些新翻的土块,傍晚都冒出白汽了,那是地气在跟云气呼应。”他指着远处的邙山,山坳里浮着层淡淡的雾,像条白纱带,“地气升,云气聚,星象不过是天地相交的影子,哪会不准?”

夜半时分,观星台的铜铃忽然响得急了,风里的湿意越来越重,吹在脸上像裹着层湿布。尹喜披衣起身,见西北天际的云气星阵已扩到天顶,五道光带间的光点连成了片,像块缀满碎银的鱼鳞甲,连带着周围的星宿都蒙上了层水光。他取出《甘石星经》翻到“云气占”篇,借着油灯的光念:“云气星明如鱼鳞,其雨如注,其润如酥,可解三月之旱。”李信在旁记录,笔尖划过竹简,墨汁晕开的痕迹都带着潮气。

次日清晨,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黑布,云气星阵隐进厚厚的云层里,只剩边缘的银蓝还在云缝里闪。村里的蓄水塘边热闹得很,张老栓带着十几个汉子拆闸门,木槌敲在木板上的“咚咚”声,混着孩童们的笑闹——他们举着陶罐在塘边等着,想接第一捧雨水。陈寡妇挎着竹篮往地里去,篮子里装着浸了雨水的麦种,她说这样出芽快,“尹先生说了,这场雨下透了,麦种喝饱水,根能扎三尺深”。

巳时刚过,风忽然停了,空气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瓮,连树上的蝉都不叫了。尹喜站在田埂上,看着地里的土块渐渐渗出湿气,脚边的草叶垂着水珠,一动不动。“快了。”他对蹲在旁边抽烟的王二柱说,“风停气闷,是雨憋着劲儿呢。”王二柱猛吸了口烟,烟锅的火星在阴暗中亮了亮:“先生,您看这云,黑得发绿,别是要下冰雹吧?”“不是,”尹喜摇头,“冰雹云是‘悬如牛肋’,底下尖,上面平;这云是‘铺如棉絮’,上下一般厚,是好雨的样。”

话音刚落,天边忽然滚过一声雷,比前几日的更沉,像从地底钻出来的,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紧接着,第一滴雨砸了下来,“啪”地打在王二柱的烟锅上,火星子溅了他一脸。他还没来得及抹,第二滴、第三滴就跟着下来,起初是稀疏的点子,打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转眼间就连成了线,“哗哗”的雨声从西北往东南推,像有千军万马在天上跑。

“下了!真下透了!”张老栓在塘边喊,雨水顺着他的皱纹往下淌,他指着闸门处,拆了木板的塘口正往外淌水,顺着旧渠往坡地流,“你看这水,不急不慢的,正好灌田!”陈寡妇在地里笑,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巾,贴在脸上,她抓起一把泥,攥在手里能挤出清水来,“这泥活了!能捏出泥娃娃了!”

尹喜站在雨里,任由雨水打湿衣袍。他抬头望天,云层深处,云气星阵的银蓝光晕隐约可见,像块被雨水洗亮的玉。雨水顺着沟渠淌过麦田,干硬的土块在水里慢慢化开,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土地在贪婪地喝水。远处的河谷里,旧渠的水越涨越高,却始终没漫过田埂——拆了闸门的蓄水塘,像位懂事的管家,把多余的雨水悄悄引向更需要的地方。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才渐渐小下来。雨停时,天边裂开道缝,夕阳的金辉从缝里漏出来,照在湿漉漉的田垄上,泥土泛着油亮的光。孩童们在水洼里踩水,溅起的水花映着彩虹,像撒了把碎宝石。张老栓扛着锄头往家走,路过蓄水塘时停下,见塘里的水正好满到塘沿,不多不少,他弯腰掬了捧水,喝了口,咧开嘴笑:“甜的!这雨水是甜的!”

尹喜和李信走在田埂上,脚下的泥土软而不黏,踩上去像踩在棉絮上。李信翻开湿漉漉的竹简,在“云气星”条下添了句:“壬子日,云气星聚如鱼鳞,拆塘闸以迎雨,雨沛而不涝,田皆润透。”尹喜看着他写字,忽然说:“你看,不是星象决定了雨,是雨决定了星象。天地间的气顺了,星才会成阵;人顺着气走,才能接得住这份馈赠。”

晚风带着水汽吹过来,田里的麦种在湿润的泥土里悄悄发胀,像在酝酿着破土的力量。尹喜望着远处的星空,云气星阵已渐渐散开,光点融进暮色里,像完成了使命的信使。他知道,这场雨过后,那些被滋润的土地,会在不久后长出绿油油的麦苗,而观星台的铜盘上,又会映出新的星象——天地的循环,从来都这样,藏在星移斗转里,也藏在一拆一筑的智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