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柱上的符文跳动得更急了，幽蓝光晕在苏晚竹眼尾投下晃动的阴影。
她刚拽着琉璃闪进两根晶柱之间，那道机械声便裹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追了过来：欢迎回来，净化者。
苏晚竹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这声音比记忆里更冷，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侧过身，看见王座中央的投影屏正渗出黑雾，周氏的面容在雾里若隐若现，可那双眼却不是周氏的，是更古老、更阴鸷的灰，像被碾碎的星尘。
你以为你能救他？黑雾里的影子咧开嘴，周氏的唇形扯出诡异的弧度，从你喝下降头汤的那天起，从你在荒星啃食辐射草求生的那天起，你就是我棋盘上的棋子。
琉璃的指尖掐进她手腕，温度冷得像块冰：晚竹...那不是周氏。
苏晚竹没应声。
她盯着投影里的灰眼睛，突然想起荒星黑市商人说过的话——有些诅咒会寄生在血脉里，比毒更难根除。
原来所谓克夫命格的降头汤，根本不是周氏的手笔，她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提线木偶。
别听他的。
沙哑的男声突然在耳畔炸开。
苏晚竹猛地转头，看见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最近的晶柱里渗出来——那是个穿玄色劲装的男人，左脸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刀疤，眼神却比陆昭的晶纹更灼人。
他是幽冥残识，困在王座里的老东西。刀疤男瞥了眼投影，喉结动了动，像在吞咽某种剧痛，他想借你的血脉激活协议。
琉璃的呼吸陡然一滞：弑主？
字面意思。刀疤男冷笑，身影因情绪波动变得忽明忽暗，王座能操控晶纹，可它真正的核心是。
一旦启动，所有被晶纹标记的人都会变成没有意识的杀戮机器——包括你在乎的那个陆千户。
苏晚竹的指尖在毒孢瓶上掐出月牙印。
她想起三天前陆昭在密室里咳血的模样，晶纹从他后颈爬向耳后时，他攥着她的手说晚竹，我怕控制不住；想起昨夜他替她挡下暗箭，伤口里渗出的不是血，是幽蓝的晶尘。
原来那些异常，都是王座在蚕食他的意识。
为什么是我？她的声音比荒星冬夜的风还冷。
刀疤男的影子突然凝实了些，他伸手按在苏晚竹心口，有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襟渗进去：你母亲是前明皇室最后的血脉，而王座...是用前朝皇族的骨血铸的。
你的血，能解开最后一道锁。
苏晚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被发现在祠堂自缢前，塞给她的那枚玉坠——内侧刻着二字，她原以为是母亲的闺名。
原来那是前朝国号。
所以周氏给我下的不是克夫药，是引血咒。她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毒孢瓶的瓶颈，她想等我血脉觉醒，替幽冥残识打开最后一道门。
聪明。投影里的灰眼睛眯起来，黑雾突然暴涨，将刀疤男的影子绞成碎片，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净化者。
交出你的血，我可以让陆昭死得体面些。
体面？苏晚竹猛地甩出毒孢瓶。
绿色的孢子在空气中炸开，腐蚀出一片焦黑的区域，他在诏狱被鞭打的时候，你说体面；他替我挡下三刀的时候，你说体面；他咳着晶尘说晚竹，我疼的时候——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从袖中摸出母亲留下的玉坠，你配提体面？
玉坠碰到晶柱的瞬间，整座矿道都震颤起来。
晶柱上的符文开始倒流，从幽蓝转为猩红，像被鲜血浸透的绸子。
苏晚竹看见陆昭的晶纹在她腕间亮起，和玉坠上的二字交缠成火焰的形状——那是他用晶纹刻进她血脉里的契约：晚竹，无论生死，我都要找到你。
晚竹！琉璃突然拽她往旁边一扑。
一根晶柱轰然砸下，在她们刚才站的地方砸出个深坑。
苏晚竹抬头，看见所有晶柱都在龟裂，裂痕里渗出的不是碎石，是黏腻的黑血。
时间不多了。刀疤男的影子从血里钻出来，脸上的刀疤渗着幽光，去最中央的晶柱，那里有陆昭的意识锚点。
但记住——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千万别让你的血碰到王座核心，否则弑主协议会提前启动！
话音未落，矿道深处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苏晚竹转头，看见熔岩的身影从晶柱群后方冲过来，怀里抱着个布满导线的晶盒，玄铁跟在他身后，手中的匕首正劈开一道涌来的黑雾。
晚竹！熔岩的声音带着破音，王座的能源分流口在五分钟前开始过载，最多还能撑——
十分钟。苏晚竹替他说完。
她摸出木簪，用碎玉尖划破指尖，鲜血滴在玉坠上，我知道。
陆昭的晶纹在她腕间烫得惊人，像在替他说别冒险。
可她望着晶柱深处若隐若现的银白发顶——那是陆昭，他的意识被困在晶柱里，发梢沾着晶尘，眉头皱得死紧，像在做什么噩梦。
她对着晶柱轻声说，我来接你回家。
晶柱突然发出蜂鸣。
苏晚竹攥紧玉坠，拉着琉璃往中央晶柱狂奔。
身后传来幽冥残识的尖叫，黑雾像活物般缠上她的脚踝，被她反手撒出的毒孢腐蚀成青烟。
晚竹！琉璃突然指向她身后，那是什么？
苏晚竹回头，看见所有晶柱的裂痕里都冒出了灰眼睛——和投影里一模一样的灰眼睛，像无数颗被碾碎的星子，在血雾里盯着她。
是被王座吞噬的意识。刀疤男的影子再次浮现，这次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它们在等你激活弑主协议。
所以，跑快点。
苏晚竹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
她能听见陆昭的呼吸声，和着晶柱的嗡鸣，在她耳边越来越清晰。
十米，五米，一米——
晚竹！熔岩的嘶吼从身后炸响，分流口要爆了！
苏晚竹的指尖触到中央晶柱的瞬间，整座矿道都剧烈震动起来。
她看见陆昭的眼睛在晶柱里睁开，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我就知道。他的声音混着晶柱的嗡鸣，像穿过十二年风雪的信，你会来。
晶柱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苏晚竹看见陆昭的意识体从光里走出来，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血污。
他的指尖是凉的，却比荒星十二年的阳光都暖。
她吸了吸鼻子，把玉坠塞进他手心，我们回家。
陆昭的手指刚扣住玉坠，整座王座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苏晚竹转头，看见投影里的灰眼睛正疯狂闪烁，黑雾凝成实质的手，朝着他们的方向抓来。
晚竹，抓紧我！陆昭的晶纹瞬间覆盖全身，将她护在怀里。
苏晚竹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晶尘的味道，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带她去吃桂花糕时说的话：我陆昭护的人，谁也伤不着。
可这次，需要被护的人是他。
苏晚竹摸出最后一个毒孢瓶，在陆昭颈侧的晶纹上一按。
绿色孢子渗入晶纹的瞬间，陆昭浑身剧震，晶纹开始成片剥落，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
疼吗？她仰起头，眼泪砸在他锁骨上。
陆昭低头吻掉她的泪：不疼。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只要你在。
矿道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苏晚竹转头，看见影鸦带着锦衣卫冲了进来，玄铁的匕首正抵住幽冥残识的投影核心。
熔岩的吼声混在其中：电路布局调整完毕！
只有十分钟窗口期——
够了。苏晚竹扯出个笑，将毒孢瓶塞进陆昭手里，十分钟，足够我们做完该做的事。
陆昭握紧她的手。
他们望着彼此眼里的倒影，在晶柱的血光里，在幽冥残识的尖叫里，在所有被吞噬的意识的注视里，一步一步，走向王座的最深处。
那里，藏着协议的核心，藏着周氏的阴谋，藏着前朝的秘密——更藏着，他们要一起碾碎的，所有伤害过彼此的东西。
熔岩的嘶吼穿透晶柱震颤的嗡鸣：分流口过载！
只有十分钟窗口期——话音未落，他脖颈青筋暴起，指尖在晶盒上翻飞的速度快得几乎成影，导线被扯得噼啪作响，像是在和倒计时抢命。
苏晚竹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她能听见自己脉搏擂鼓般的声响，每一下都撞着掌心发烫的毒孢瓶——那是方才从陆昭晶纹里剜下的最后解毒剂。
可此刻她盯着王座核心处那道幽深的接口，突然将毒孢瓶塞进琉璃手里：帮我护住昭。
琉璃的指尖刚触到瓶身便被灼得一抖，抬头时正撞进苏晚竹泛红的眼尾。
那双眼比荒星暴雨夜的篝火更烫，却又像淬了冰的刀尖：去他身后，任何黑雾靠近就撒孢子。不等回应，她转身冲向核心区，玄铁的匕首正劈开缠来的黑雾，金属碰撞声在矿道里炸出火星。
晚竹！陆昭的声音混着晶柱蜂鸣刺进耳膜。
他的意识体还半嵌在晶柱里，发梢的晶尘簌簌坠落，腕间那道与她血脉相连的晶纹正泛着刺目的紫——那是意识被王座啃噬到极限的征兆。
她看见他试图抬手，却被无形锁链扯得踉跄，喉间溢出半声闷哼。
再忍忍。苏晚竹咬破舌尖，腥甜在口腔炸开。
她摸到颈间玉坠，二字在掌心烙出红痕——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原来不是普通的闺名，是前朝血脉的凭证。
记忆幽灵的话突然在耳畔炸响：你的血是钥匙，也是锁。
核心接口就在三步外。
苏晚竹跪下身，指甲深深掐进石面，指尖血珠坠向接口的瞬间，矿道突然陷入死寂。
所有晶柱的红光同时暗了一瞬，黑雾退潮般缩回角落，连幽冥残识的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剧痛从眉心炸开。苏晚竹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
——十二岁冬夜，祠堂檀香熏得人发闷。
母亲攥着她的手往玉坠里塞，指腹的薄茧蹭过她手背：阿竹，若有一日你要见血，记得这玉坠是命。
——荒星流民窟，她躲在破铁皮后啃辐射草，喉咙被刺得渗血。
黑市商人嚼着腐肉笑：小灾星，你这血啊，能开天门。
——此刻，记忆幽灵的影子从血雾里钻出来，刀疤在红光中泛着幽蓝：看仔细了，这是陆昭的过去。
画面突然清晰。
焦黑的宫阙在火光中坍塌，十二岁的陆昭跪坐在瓦砾堆里，怀里抱着个穿龙袍的男子。
龙袍上的金线被血浸透，男子的手搭在陆昭后颈，正往他皮肤里刻什么——是晶纹，和陆昭现在颈间的纹路一模一样。
阿昭，男子咳着血，指腹抹过陆昭脸上的泪，记住，你是承明最后一位皇子。
这晶纹不是诅咒，是...是为父能留给你的最后庇护。
父...父皇？小陆昭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攥紧龙袍角，他们说您是反贼，说您要夺位...
傻孩子。男子笑了，血从嘴角淌到下颌，他们怕的不是反贼，是承明的血脉。他的手垂了下去，最后一句话混着风声：若有一日遇到净魂师的后裔...信她。
画面碎裂。
苏晚竹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血已经滴进接口。
记忆幽灵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净魂师是承明皇室的守墓人，你们的血能净化被诅咒的器物。
而王座...是用七位皇子的骨血铸的。
所以周氏的引血咒，是为了让我激活它？苏晚竹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陆昭记忆里那声——原来他不是什么锦衣卫千户的遗孤，是前朝最后的皇子，是当年被满朝文武喊着反贼余孽追杀的小殿下。
不止。记忆幽灵的影子开始消散，它要你的血启动弑主协议，让所有被晶纹标记的人变成傀儡。
包括他。
矿道突然剧烈震动。
苏晚竹被甩向一侧，撞在晶柱上，额角磕出血。
她看见陆昭的意识体正在崩解，晶尘像雪片般从他身上坠落，原本清亮的灰蓝瞳孔蒙上了浑浊的雾。
她扑过去，抓住他即将消散的手腕。
他的手虚虚覆在她手背，力气轻得像片羽毛：晚竹...疼吗？
不疼。她咬着牙笑，眼泪砸在他手背，我疼的时候，你不是都替我挡了吗？
陆昭的瞳孔突然清明一瞬。
他望着她额角的血，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不起...我又把你卷进来了。
话音未落，王座核心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苏晚竹感觉脚下的地面在开裂，晶柱上的符文开始疯狂旋转，从猩红转为令人作呕的紫黑。
幽冥残识的尖叫穿透所有杂音：净化者，你以为封印得了我？
弑主协议——启动！
陆昭的意识体突然剧烈颤抖，晶纹如活物般从他体内窜出，缠上苏晚竹的手腕。
她听见他闷哼一声，眼底的清明彻底被黑雾吞噬，只余下一句破碎的呢喃：走...别管我...
矿道外传来影鸦的暴喝：千户大人！接着是密集的脚步声，锦衣卫的佩刀相撞声，熔岩的嘶吼：电路要崩了！
快退——
苏晚竹攥紧陆昭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的意识正在离她而去，像攥着一把要化的雪。
血从她咬破的舌尖不断涌出，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混着晶尘绽开暗红的花。
她贴着他耳边说，你说过要护我一辈子的。
现在换我护你。
王座核心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苏晚竹眼前一黑，最后听见的是陆昭意识里传来的、十二岁时那个雪夜的声音：若有一日遇到净魂师的后裔...信她。
而在更远的黑暗里，幽冥残识的笑声像蛇信般游走：晚了，净化者。
弑主协议的齿轮，已经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