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晨雾还没散，西跨院的药圃已亮起一盏孤灯。柳寒烟蹲在畦边，指尖拂过几株叶片泛青的“止血草”——这是霍宴在北疆最常用的草药，每年她都会种上几畦，晒干后收进木盒，等着他回京时带走。
露水打湿了她的素色布裙，她却浑然不觉，耳边还回响着昨夜下人的窃窃私语：“听说将军通敌，陛下要抄家呢……”
“夫人，该用早膳了。”老管家福伯端着食盒走来，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焦虑，“府里的仆妇们都慌了，有几个已经收拾东西想走了。”
柳寒烟直起身，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她接过食盒，指尖在微凉的瓷碗上轻轻一叩：“让管事们把库房的银子取二十两出来，每家仆役分五钱，就说……是将军托人从北疆捎回来的戍边赏钱。再告诉他们，谁敢造谣生事、私自离府，按家法处置。”
福伯愣住了：“夫人，这时候分银子……”
“越是乱的时候，越要稳住人心。”柳寒烟语气平静，“他们跟着将军府几十年，不是几句谣言就能收买的，只是怕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给他们吃颗定心丸，比说多少空话都管用。”
福伯恍然大悟，连忙应声离去。柳寒烟看着他的背影，转身走进正厅。案上摆着一封刚收到的密信，是霍锦从宫里传来的，字迹仓促：“母亲，宫丞相伪造文书，女儿已寻得人证，然皇上多疑，需借外力旁敲侧击。”
外力……柳寒烟指尖摩挲着信纸，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勋贵往来册”上。册子里记着二十几家与将军府交好的世家，她们的夫人们常来府里赴宴，彼此知根知底，更重要的是，其中几位还是皇后的表亲、故交。
“备车。”柳寒烟突然开口，“去请英国公夫人、礼部尚书夫人、永宁侯夫人来府里赏花——就说我新得了几株‘绿萼梅’，想请她们品鉴。”
绿萼梅是稀有品种，往年只有皇室御园才有。仆妇们虽心里犯嘀咕，却不敢怠慢，连忙分头去送信。不到一个时辰，三辆华丽的马车就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英国公夫人刚迈进花厅，就见柳寒烟正坐在窗边插花，青瓷瓶里的绿萼梅疏影横斜，透着清雅之气。她愣了愣：“寒烟，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插花？京城里都传疯了，说霍大哥……”
“姐姐坐。”柳寒烟打断她，亲手倒了杯热茶，“那些谣言，姐姐也信？”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赫然是一块带血的盔甲碎片，“这是前年苍狼族突袭黑石峪关，霍宴护着粮草队时被箭射穿的盔甲，碎片上的箭簇，还是陛下亲赐的破虏箭呢。”
礼部尚书夫人拿起碎片，指尖触到粗糙的血痕，心头一酸：“霍大哥的忠勇，我们自然是信的。可宫丞相拿着密信在朝堂上闹，陛下那边……”
“密信是真是假，暂且不论。”柳寒烟端起茶杯，指尖轻轻转动杯沿，“只是霍宴在北疆戍边二十年，斩过的苍狼族首领不下十个，护着的商旅更是不计其数。
去年冬天，他带着将士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地里守了三个月，冻掉脚趾的人都没退后半步——这样的人，会通敌？”
永宁侯夫人是皇后的表亲，最是通透：“寒烟，你直说吧，找我们来，是想让我们做什么？”
柳寒烟放下茶杯，眼底终于露出一丝恳切：“我不求各位姐姐为将军府辩白，只求你们入宫时，能在皇后面前提一句——北疆的将士还在等着粮草，京城里的谣言要是传到边关，寒了将士的心，苍狼族再趁机南下，受苦的还是北凉的百姓。”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皇后娘娘素来仁厚，最懂军心稳定的重要性。而且……宫丞相与闲王走得近，闲王的心思，各位姐姐心里也清楚。
若是霍家倒了，下一个被算计的，说不定就是我们这些世家。”
这话戳中了三人的心思。她们都是勋贵世家，与将军府一荣俱荣，闲王若真夺了权，绝不会容她们这些旧臣。英国公夫人立刻点头：“你放心，今日我就入宫见皇后，把话说透。”
“我也去。”礼部尚书夫人补充道，“带上我家老爷珍藏的北疆舆图，让皇后看看霍大哥这些年守的是多大的疆土。”
送走三位夫人，柳寒烟才松了口气。刚回到正厅，就见二儿子霍景辞从翰林院回来了，脸色苍白，显然也听到了谣言。“母亲，宫里……”
“慌什么？”柳寒烟打断他，递过一杯热茶，“你父亲没做过的事，谁也泼不了脏水。你在翰林院稳住心神，好好修订军需账本，别让人抓住把柄——这就是你能为你父亲做的事。”
霍景辞看着母亲镇定的眼神，心里的慌乱渐渐消散，重重点头：“儿子知道了。”
傍晚时分，福伯匆匆回来，脸上带着喜色：“夫人！英国公夫人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听了她们的话，已经在陛下跟前替将军说了情！还说……要在明日的宫宴上，请几位北疆回来的老将军忆旧，让陛下想想将军的好！”
柳寒烟脸上露出一丝浅笑，看向窗外——夕阳正落在将军府的匾额上，鎏金的“镇北将军府”五个字在余晖里泛着暖光。
府里的仆役们得了赏钱，又听说皇后为将军说话，早已没了之前的慌乱，厨房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竟比往日更热闹了些。
“还有件事。”福伯补充道，“回春堂的温大娘带着几个贫民窟的百姓来了，说要给将军府送些自家种的蔬菜，还说……要是有人敢造谣，他们就去宫门前请愿！”
柳寒烟走到门口，果然见温大娘带着十几个百姓站在府外，手里提着菜篮、捧着鸡蛋，脸上满是恳切。“柳夫人，我们都信霍将军！”温大娘喊道，“他当年在北疆救过我们的亲人，这样的大好人，绝不可能通敌！”
柳寒烟的眼眶微微发热，对着众人深深一揖：“多谢各位乡亲信任，霍家记下这份情了。”
送走百姓，夜幕已经降临。柳寒烟刚回到正厅，就见霍锦匆匆回来，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笑意：“母亲，宫里有进展了！皇上已经下旨暂缓查问父亲，还让凌玄师傅立刻带药去北疆给父亲疗伤！”
“我知道了。”柳寒烟拉着女儿的手，摸了摸她冰凉的指尖，“累坏了吧？灶上炖了鸡汤，快趁热喝。”
母女俩刚坐下，石默就闯了进来，脸色凝重：“夫人！小姐！不好了！暗线传来消息，闲王没逃远，藏在京郊的破庙里，还和北狄的使者见了面！他们手里……好像有龙涎玉的消息！”
龙涎玉！
霍锦的脸色瞬间变了。空间密钥解锁微型医疗舱的最后一步就是龙涎玉，北狄要是拿到，后果不堪设想！
柳寒烟的眼神也沉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镇定：“锦儿，你别急。宫里有皇后和老将军们帮衬，后方有我们稳住人心，你和萧夜爵、景域只管去追闲王——家里有我，出不了乱子。”
她起身走到柜前，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木盒，里面是几块成色极好的暖玉：“这是你外婆留下的嫁妆，你拿去给空间密钥吞噬，说不定能解锁新功能，帮你们对付北狄。”
霍锦看着母亲手里的暖玉，又看着她眼底的信任与坚定，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有母亲在，将军府就是最稳固的后方，她和兄长们才能毫无顾忌地去前线拼杀。
夜色渐深，霍锦带着暖玉匆匆离去，府里的灯火却依旧明亮。柳寒烟站在窗前，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又望向北疆的方向，轻声道：“老霍，你放心，家里有我，孩子们也都长大了，等你回来，我们还种止血草。”
风掠过庭院，吹动了廊下的灯笼，光影在地上摇晃，像极了此刻动荡却又充满希望的北凉。
柳寒烟知道，这场风波还没结束，闲王手里的龙涎玉、北狄的野心、朝堂的暗流，都还在暗处蛰伏。
但她不怕——只要将军府的人心不散，勋贵百姓的信任还在，只要孩子们能在外稳住局势，再多的风浪，将军府也能扛过去。
只是她不知道，京郊的破庙里，闲王正拿着半块龙涎玉，对着北狄使者冷笑：“霍宴的冤屈算什么？
等我拿到神器秘宝的空间碎片，用龙涎玉激活力量，整个北凉，都得是我的！” 而他身后的阴影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悄然浮现，竟是消失多日的萧景渊，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