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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撒兹勒诊所的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与草药混合的味道,让爱国者感觉有些……鼻头发痒。

真奇怪,他应该早就没有嗅觉了才对。

这气味像是某种无形的屏障,努力地将窗外那属于整座城市焚烧后的焦糊与血腥挡在门外,在这片混乱与毁灭之中,圈定出一小块脆弱的、名为“生”的领地。

会客厅的角落里,一台老旧的留声机正不知疲倦地旋转着。黑胶唱片上细密的纹路承载着一段早已被这个时代遗忘的莱塔尼亚小调,舒缓的旋律如微尘般在空气中流淌。

音乐声很轻,完全无法掩盖从紧闭的诊疗室门缝里,偶尔传来的、病人极力压抑却终究没能忍住的咳嗽声。

爱国者孤零零的站在会客厅的角落里,沉默得如同一座黑色的山岩。

他倒是很想坐下,但目光扫过那张为一般乌萨斯人设计的待客沙发,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沙发造型精美,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他很清楚,自己这如同小山峦般的庞大身躯一旦坐下去,那脆弱的木质框架很可能会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彻底宣告报废。

所以他选择站着。

厚重狰狞的铠甲,与这间布置典雅、充满旧时代气息的会客厅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是两个世界的错乱拼接。

一个年轻的护士端着水杯,从走廊里探出头,犹豫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她将一杯刚倒的热水递到他的面前,袅袅升腾的白色水汽,一瞬间模糊了他那顶狰狞头盔的轮廓,也模糊了面甲后那双猩红眼眸深处沉淀的情绪。

“感谢。”

他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低沉而沙哑,像是石块在摩擦,但吐出的词句却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礼貌。

“不……不用谢……”

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道谢吓了一跳,仿佛那是什么比沉默更可怕的东西。

她慌乱地应了一声,几乎是转身就跑,匆忙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诊所的办公室内,赫拉格将一支蘸了墨水的钢笔稳稳地插回笔座,然后轻轻合上了今天的最后一份病历。病历的封皮已经有些磨损,记录着一个又一个与源石病抗争的生命。

他站起身,走出那张几乎被医疗档案和学术文献淹没的办公桌,穿过走廊,来到会客厅。他没有理会角落里那个巨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径直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前坐下。

沙发的弹簧因他的重量而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除此之外,房间里只剩下留声机里那永不间断的音乐,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中残破的悲鸣。

赫拉格的目光从角落里那尊沉默的黑色巨影上移开,落在了会客厅那张蒙尘的茶几上。

从诊疗室的方向,又传来一阵被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一把钝刀在反复刮擦着肺叶。他微微合上眼,仿佛能看到那个虚弱的孩子蜷缩在病床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这是诊所里最后一个孩子。”

留声机里莱塔尼亚小调的旋律仍在流淌,温柔得不合时宜。

“战争,对谁都不公平。”

爱国者的声音从头盔下闷闷地传出,低沉的声线与厚重的金属面甲共振,发出嗡嗡的鸣响。

这不是一句感慨,更像是一个他用一生去验证的公理。

“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博卓卡斯替。”赫拉格将视线重新投向他,第一次,也是今晚第一次,叫出了他的本名。

那双见证了太多生死离别的眼眸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整合运动的火焰,烧掉了仇恨,也烧掉了希望。”

他稍稍前倾身体,那张老旧的沙发随之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当一切都化为灰烬,你们站在废墟上,又能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房间里由音乐和沉默构成的池水,却没能激起任何回响。爱国者没有回答。会客厅里只剩下黑胶唱片周而复始的“沙沙”声,和窗外被风送来的,城市垂死的悲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终于,爱国者缓缓抬起了那只被厚重铠甲包裹的巨手。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属于庞然巨物的沉稳与压迫感。那只手伸向茶几,捏住了护士刚刚送来的那杯热水。

白色的瓷杯在他钢铁铸就的指节间,显得格外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化为齑粉。杯壁滚烫的温度,足以让常人的皮肤立刻起泡,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静静地握着。

“霜星……需要。”

他将杯子轻轻放回桌面,瓷器与木头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的手指,那根包裹在漆黑金属里的食指,转向了桌上另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那里面装着他们此行的目的,矿石病抑制剂。

“你的道路,给不了她这些。”

赫拉格看着自己这位多年的老友,看着那顶狰狞的、隔绝了世间一切表情的头盔。他知道,当一个父亲的诉求具体到自己女儿的生死存亡时,任何关于理想、关于未来的宏大论述,都会在一瞬间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许久,赫拉格才重新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顿了顿,目光穿过爱国者庞大的身躯,望向窗外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夜空。

“不要让所有人,都燃尽在这里。”

就在这时,会客厅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年轻的护士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的脚步很轻,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

她的视线不敢在爱国者身上停留,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便又惊慌地垂下。

托盘上,放着几支封装好的、散发着蓝色微光的矿石病抑制剂。

“这些应该够你口中的霜星用上一阵子……她的情况我也没什么办法。”赫拉格的声音平静地在留声机的乐曲中铺开,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散发着幽蓝微光的针剂上,话却是对角落里的那个庞大身影说的。

年轻的护士将托盘放到蒙尘的茶几上,这个动作她明明在脑中演练了许多遍,但真到了这一刻,指尖的颤抖还是无法抑制。玻璃针剂在托盘上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细微而清脆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能感觉到,角落里那尊沉默巨影的视线,像有实质的重量一样压在自己背上。

“将军……”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要被莱塔尼亚小调的旋律吞没。

“那位……那位,按照约定,差不多也快到了。”她不敢抬头,只是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仿佛这是她鼓起全部勇气才能完成的任务。

赫拉格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沉稳。

护士像是得到了赦免的指令,几乎是立刻转过身,用一种近乎逃跑的姿态快步离开了会客厅。她不敢回头,只想尽快远离那片由沉默和音乐交织成的、令人窒息的场域。

就在她带上会客厅房门的瞬间,那扇门隔绝了室内温柔的音乐,走廊里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客人?”

“一个老朋友,跟你一样。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赫拉格起身。

爱国者会意的点了点头,将抑制剂收入怀中。

咚!咚!咚!

一阵毫无预兆的、急促而沉重的敲击声猛地从诊所大门处传来。那声音狂暴得不像是敲门,更像是用拳头、用身体、用某种硬物在撞击,每一次撞击都让厚重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撞开。这不是拜访,是濒死前的求救。

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的护士,整个身体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而猛地一僵。她回过头,望向那扇在黑暗中仿佛巨兽之口的铁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会客厅内,音乐仍在流淌。爱国者那只隐藏在头盔缝隙后的猩红独眼,随着响动,缓缓地、带着金属摩擦的微声,转向了大门的方向。那道目光里没有惊奇,只有一头身经百战的野兽被惊动后的警惕。

赫拉格站起身,沙发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他走到几乎要瘫软在地的护士身边,再一次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坚定。

“没事。”

赫拉格从护士身边走过,径直走向那扇足以抵挡小型爆炸的厚重铁门。

许久未曾完全开启的门轴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在诉说着这座诊所经历的风霜。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股夹杂着硝烟、灰尘与血腥味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了赫拉格灰白的鬓角。

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浑身都被尘土与暗红血污覆盖的人。

他穿着一件破烂的兜帽衫,帽兜早已滑落,露出一张被硝烟熏黑、写满了极致疲惫与焦灼的脸。他的肩膀上,还沉甸甸地扛着一个早已失去意识的女人。

那个女人有着一头罕见的银白色长发,此刻却被凝固的血污粘连成一缕一缕,了无生气地垂落着,随着男人的喘息而微微晃动。她身上那身极具辨识度的黑色作战服已经破损不堪,裂口下露出的皮肤上,几处狰狞的伤口仍在缓慢地向外渗着血,将黑色的衣料濡染得更加深沉。

那个被称为“医生”的男人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赫拉格的肩膀,一眼就看到了会客厅里那个如山峦般巍然不动的身影,以及他身上那属于整合运动的、再熟悉不过的标志。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有过微不可查的收缩,但那份惊疑仅仅持续了半秒,就被更深重的绝望与焦急所淹没。

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什么整合运动的“爱国者”会出现在这里。

“请你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