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城，这座曾经被誉为“万仙之都”的宏伟城市，此刻正蜷缩在一场灰色的冻雨中。
雨水并非纯净的透明色，而是夹杂着灵力燃烧后的尘埃与工业废气，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铅灰色。它们落在那历经千年风霜的青石板路上，汇聚成一条条浑浊的小溪，倒映着街道两旁店铺上那些惨白的封条，以及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天道宗监察司”的印章。整个城市弥漫着一股衰败与绝望的气息，如同腐朽的画卷。
李啸独自一人走在朱雀大街上。为了掩盖身份，他披着一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散发着霉味的灰色麻布斗篷。他的脚步很沉，每一步落下，都会溅起一滩泥水。他没有使用任何灵力护盾隔绝雨水，任由那些带着微酸性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刺痛着他尚未愈合的伤口。这种真实的疼痛，让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苦难。
“这就是……现在的星璇帝国？”李啸的心头涌起一股怒火。
他曾在这里立下不世之功，建立星璇盟，为修真界带来了短暂的和平与繁荣。但现在，这一切都被彻底颠覆。曾经繁华的法宝店、丹药铺、符箓坊，如今大多关门闭户，门板上贴着鲜红的“查封”字样。
取而代之的，是蜷缩在屋檐下、桥洞边、墙角处的难民。他们中有失去家园的凡人，也有身负重伤、灵根破碎的底层修士。他们像是一堆堆被遗弃的垃圾，挤在一起取暖，瑟瑟发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排泄物、硫磺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恶臭。
“给点吃的吧……求求大老爷……”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从阴影里伸出来，抓住了李啸的斗篷下摆，那手指骨节分明，粗糙如树皮。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的脸上满是污垢，只有那双眼睛大得吓人，里面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麻木和恐惧。但让李啸心脏猛地收缩的是，这个小女孩的右臂齐根而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粗糙的、生锈的铁棍，勉强当作假肢支撑着身体。那是最低劣的义肢，没有任何神经连接，纯粹就是插在肉里的一根铁。伤口处早已化脓，散发着腥臭，甚至能看到蛆虫在蠕动。
“你的手……”李啸蹲下身，声音沙哑。他曾经见过太多废土上的残肢断臂，但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种痛苦。
“是被‘纠察队’砍断的。”小女孩瑟缩着，眼神里满是恐惧，“他们说……说我接触了‘异端科技’，说我是‘废土余孽’的杂种，说我的手里藏着……藏着‘那个世界’的邪恶种子。他们说……只要靠近那个叫‘李啸’的魔头，就会被污染。”
李啸的拳头在袖子里死死攥紧，指甲刺入了掌心，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
“废土余孽”。这是天道宗给所有接触过地球科技，或者安装过义肢的人扣上的帽子。他们打着“净化”的旗号，清除一切与“旧时代”和“域外魔头”李啸相关的事物，企图将这个世界重新拉回到他们所掌控的蒙昧之中。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压缩高能营养块——这是“旅者号”上的军粮，虽然味道奇特，但营养丰富，可以维持数日。他撕开包装，塞进小女孩手里。
“吃吧。藏好。”李啸轻声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惜，以及更深的杀意。
小女孩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甚至来不及咀嚼，生怕下一秒就会被抢走。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破空声传来。
“啪！”
一道闪烁着红色灵光的长鞭，如同毒蛇般从远处抽来，精准地抽在小女孩的后背上。鞭梢带着强大的灵力，直接将小女孩的脊背抽出一道血痕，衣衫尽裂。
“啊——！”
小女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抽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刚吃进去的营养块混合着鲜血吐了一地，混合着雨水变得模糊不堪。
“谁让你在这儿喂这些‘脏东西’的？”一个极其傲慢、充满了厌恶的声音响起。
李啸缓缓站起身，转过头。兜帽滑落，露出了一张布满风霜、眼神却冷冽如刀的脸。
街道尽头，三名身穿锦缎道袍的年轻修士正御剑悬浮在低空。他们胸口绣着金色的“玄”字，那是太上长老玄枯一脉的亲传弟子标志，象征着他们在天道宗内的尊贵地位。为首的一人，手里把玩着那根还在滴血的长鞭，嘴角勾着一抹冷酷的弧度，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啸，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喂，那个穿破烂的。你是哪个偏远山门冒出来的散修？不知道天枢城现在正在执行‘净化令’吗？”年轻修士冷笑着，指了指那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小女孩，“这种被科技污染的垃圾，活着就是浪费灵气。玄枯师祖说了，要让天枢城回归纯净，懂吗？清除一切污秽，才能迎接天道的恩赐！”
“纯净。”李啸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
他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但那份深邃的冷酷，却让那名修士感到了一丝不寒而栗。
“你们所谓的纯净，就是欺凌弱小？就是把同胞当成垃圾？就是砍断一个孩子的肢体，仅仅因为她接触了你们所谓的‘异端’？”
“同胞？”年轻修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他的同伴也跟着发出刺耳的讥讽声，“哈哈哈哈！你管这些安装了铁疙瘩的怪物叫同胞？看来你也是被‘李啸’那个魔头蛊惑的蠢货！来人，把他抓起来，送去‘炼魂台’审一审！看看他是不是也被魔头下了什么惑心咒！”
另外两个修士应声而动，手中法诀一掐，两道锋利的风刃便朝着李啸的双腿斩来。他们没打算杀人，只想先废了他，让他尝尝在炼魂台上被剥皮抽筋的滋味。
李啸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道风刃逼近，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体内三种力量此刻虽然失衡，但本能的防御机制却在瞬间启动。
就在风刃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
“嗡——！”
一层淡淡的、却坚不可摧的幽蓝色力场盾，毫无征兆地在他周身亮起。那并非灵力护盾，而是由“创世纪”核心碎片自带的量子力场，结合了他体内微弱的魔法能量，形成的一种全新防御。
“叮！叮！”
两道足以切断岩石的风刃撞在力场盾上，发出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然后瞬间崩碎成无数青色的光点，消散在雨幕中。
“什么？！这……这不是灵力护盾！”三个年轻修士脸色骤变。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防御手段。
“我给了你们机会。”李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抬起右手。那只手上，并没有佩戴任何法宝，只有一层薄薄的、紧贴皮肤的战术手套，那是“创世纪”的装甲碎片融合而成。
“现在，换我了。”
没有任何咒语，没有任何前摇。李啸的身影在原地凭空消失。
“残影？！好快！”为首的修士惊呼，他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下意识地想要祭起防御法宝。
但太晚了。
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死死扣住了他的喉咙。那种力量，大得不可思议，完全不讲道理。就像是一把液压钳，直接无视了他护体的灵光，掐住了他的肉身。
“呃……荷……”年轻修士的双脚离地，被李啸单手提在半空中。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双手拼命地抓挠着李啸的手臂，却撼动不了分毫。他感觉自己的喉管正在被无情地挤压，呼吸变得异常困难。
“你……你是……谁……”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李啸把他拉近，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他那冰冷的眼神几乎能将对方冻结。
“我是你们口中的那个魔头。”
李啸的声音很轻，却让年轻修士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那是极度恐惧的表现。他看清了那张脸上，虽然疲惫，却写满了杀意的脸。
“李……李啸……”
“咔嚓。”李啸没有给他喊出来的机会。手腕轻轻一抖，一声脆响。那名修士的颈椎瞬间错位。虽然对于筑基期修士来说这不致命，但足以让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痪，终身无法再动弹。
李啸随手将他扔进路边的泥坑里，转头看向另外两个已经吓傻了的修士。他们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颤抖。
“滚回去告诉玄枯。”李啸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洗干净脖子。我来了。”
那两个修士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驾起飞剑，跌跌撞撞地向皇宫方向逃窜。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李啸，生怕慢一步就会被这个从地狱走出的修罗撕碎。
李啸没有追。他弯下腰，将那个昏迷的小女孩抱起来，用灵力护住她的心脉，同时用体内残存的纳米机器人，开始修复她手臂上的感染。
“古不言。”他对着领口的通讯器说道。
“在呢，老大。卫星已经锁定你的位置。这场面真劲爆，刚才那一下‘锁喉’，动作评分S级。你这霸王色霸气，修真界怕是要跪了。”古不言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别贫了。”李啸看着怀里残缺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通知‘旅者号’。别藏了。直接降落。坐标：天枢城皇宫广场。速度要快！”
“老大，直接降落？那会引起全城恐慌的！而且皇宫有禁空大阵，那是历代盟主亲自布下的，即使是你也……”古不言的声音突然变得迟疑。
“那就把大阵给我撞碎！”李啸猛地抬头，目光穿透了层层雨幕，直刺苍穹。他抱着小女孩，一步一步走向皇宫的方向，每一步都踏出了坚定的决心，“他们既然想玩‘纯净’，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钢铁洪流’的肮脏美学！什么叫……绝对的力量！”
轰隆隆——！
九天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雷声。但这雷声并非来自云层摩擦，而是来自引擎的咆哮。
天枢城的百姓们惊恐地抬起头。只见那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撕开。
一艘庞大到遮天蔽日的黑色钢铁巨舰，裹挟着红色的尾焰，带着撕裂空间的呼啸声，缓缓压下。它的外壳上布满了狰狞的炮管和流转着蓝色光晕的阵法纹路，那是科技与修真最暴力的结合体。
皇宫上空的禁空大阵感应到了威胁，自动激发，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光幕，试图阻挡这艘庞然大物。
但在“旅者号”那数百万吨级的质量和反重力引擎的恐怖推力面前，那道光幕脆弱得像是一层保鲜膜。
“滋啦——啪！”
伴随着一声令整个城市都在颤抖的碎裂声，禁空大阵，破了。金色的光幕瞬间崩碎，化作漫天灵力光点消散。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皇宫。李啸抱着那个小女孩，一步一步，走向皇宫大门。而在他身后，天空中落下的不再是雨，而是无数个身穿单兵外骨骼装甲、背负喷气背包的“龙盾卫”。他们如同黑色的流星雨，降落在李啸身后，在皇宫广场上整齐列队，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这一天，天枢城的雨停了。因为天，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