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辰这一夜睡得格外沉,他第一次没有被疼痛或心悸惊醒,或许,是因为沈灵熙在身边吧?
朦胧间,他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安宁,仿佛回到了一切尚未发生的从前。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满房间。
傅亦辰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趴在床边的沈灵熙。
她侧着脸枕在手臂上,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
即便是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好像还在为他担忧。
傅亦辰的心口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身,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开她颊边的一缕发丝,动作轻柔,上班提醒她,毕竟她这几天也累坏了。
就在这时,沈灵熙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朦胧迅速被关切取代,她立刻直起身:“你醒了?”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睡意,声音软软糯糯的,还挺好听,“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傅亦辰只是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她,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
“那你………”沈灵熙顿了顿,似乎需要一点勇气问出下一个问题,“今天决定好了吗?要治疗吗?”
傅亦辰静默了片刻,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或许他在想这件事情决定的后果吧,最后郑重地缓慢地点了点头。
这个决定重若千钧,但他眼中已没有昨日的挣扎,只余一片清明的坚定。
“你确定?”她再次追问,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但是她还是想再确定一下,毕竟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容易做出的,虽然说他之前这样说过,但是万一呢………
“嗯。”他发出一个清晰而短促的音节,又一次点头确认。
沈灵熙凝视着他,眼底深处像是有星光慢慢亮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语气变得平稳:“那我先推你下楼,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然后………”她顿了顿,“我去准备药浴需要的东西。”
“好。”他低声应道。
沈灵熙站起身,走到轮椅旁。
把轮椅推倒床边,伸手扶着傅亦辰,而傅亦辰则没有拒绝,今天听话的有些不太像他,沈灵熙还有些不太适应。
因为昨天折腾许久,子隽还在隔壁房间里面睡着觉,沈灵熙也没有去找他帮忙。
傅亦辰就这样让沈灵熙扶着,慢慢的挪到了轮椅上。
傅亦辰坐好之后,沈灵熙把毯子盖到了傅亦辰的腿上,整理好之后,这才放心的站起来。
沈灵熙慢慢的走到了轮椅的后面,她推动轮椅的动作已经十分熟练,但每一次依旧小心翼翼。
这一刻,寂静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某种崭新的希望。
药浴治疗的过程会异常艰难,两人都心知肚明,但至少,他已经一起迈出了这第一步。
傅亦辰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任由沈灵熙将他推到楼下的餐厅。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长条形的红木餐桌照得暖融融的。
空气中早已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王妈正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清蒸鲈鱼,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傅亦辰抬眼望去,微微一怔——桌上几乎摆满了他平日里偏爱的菜式:晶莹剔透的虾饺,炖得酥烂的东坡肉,甚至还有一小盅需要费时许久才能熬好的汤。
“王妈,”傅亦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啊?”
王妈放下手中的隔热垫,转过身来,围裙的带子在腰间系成一个妥帖的结。
她看着傅亦辰,眼角深刻的皱纹因为笑意而变得更加明显,眼神里盛着毫不掩饰的慈爱和激动。
“少爷,”她的声音温暖而朴实,“自从沈灵熙小姐来这儿以后,你一点点的变化,我可都看在眼里呢。你吃得多了些,夜里睡得安稳了些,偶尔……偶尔也会看看窗外,不像以前,总是把自己关在阴影里头。”
她向前走了两步,双手在围裙上轻轻擦了擦,语气愈发温和却坚定:“现在你也终于肯接受治疗了,这是天大的好事,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决定,当然要做点好的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精心准备的菜肴,又落回傅亦辰脸上,语气变得更加柔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鼓励:“再说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接下来的硬仗嘛。药浴辛苦,得先把底子垫垫好。”
傅亦辰听着王妈絮絮叨叨的话语,目光再次掠过那满满一桌他熟悉又喜爱的菜肴。
每一道,似乎都勾连着一段久远而温暖的记忆。
一股强烈的酸涩感猛地冲上鼻腔,眼眶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发热。
自从父母猝然离世,他被巨大的阴影和病痛吞噬,整个世界仿佛都褪了颜色。
二叔表面关怀,眼底却只有傅家的庞大家产。
他一度以为,自己注定要在冰冷和算计中孑然一身地挣扎下去。
可现在,他身边不仅仅有子隽,还有了沈灵熙,还有一直默默守候,将他视若亲人的王妈。
她们用最质朴的关怀,一点点凿开了他冰封的外壳。
这些热气腾腾的饭菜,氤氲的不仅是食物的香气,更是那种他渴望已久、近乎遗忘的——家的味道。
或许,他真的可以试着去接受。
接受治疗,接受关怀,也接受……这或许能变得不一样的未来。
他低下头,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将那股湿意逼退,再抬起头时,嘴角牵起一个很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轻声道:“谢谢王妈。那……我开动了。”
“哎,快尝尝,这个菜呀,就得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我先给你夹一块鱼肉。”
王妈在厨房重新拿了一双筷子,给傅亦辰夹了一块鱼肉。
“王妈,灵熙,你们一起坐下来吃吧,这么一大桌子菜,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傅亦辰说道,虽然说有些别扭,但是,还是说出来了,毕竟,他现在似乎也只有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