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财团那间最坚固、布满了各种防御阵法和现代监控设备的顶层指挥中心,此刻像个被台风扫过的二手货市场。文件散落一地,几个屏幕顽强地闪烁着乱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烧焦电路板、陈旧纸张和……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魂体清香的味道?反正不是什么好闻的味儿。
江沉站在房间中央,那块平时用来推演金融市场走势的巨大白板前。白板上现在画的不是曲线和数字,而是一堆看起来像是小孩涂鸦混合了高等数学模型的玩意儿,核心处用红色记号笔画了个大大的、歪歪扭扭的圆圈,里面写着两个字——“世界”。
他搓了搓下巴,胡子茬有点扎手。这几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刮胡子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形象上确实有点对不起“商业巨子”这个名头,更像是个即将破产的包工头。
“我说,各位,”江沉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振奋一点,但效果不佳,带着点熬夜过多的沙哑,“咱们这个‘世界股’认购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流程很简单,不用签什么复杂的风险告知书,反正最大的风险就是咱们集体玩完。”
角落里,算盘鬼王正抱着他那宝贝金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最后的能量配比,闻言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老板,按你这说法,咱们这属于高风险零回报投资,连天使轮都算不上,纯纯的‘地狱轮’创业项目。”
旁边一个技术鬼才,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个看起来像是从废品站淘来的、由各种不明发光零件拼接成的装置——这是林晚设计的“信念汇聚器”原型机,他幽幽地接话:“鬼王老大,纠正一下,不是零回报。回报是‘可能’拯救世界,虽然这个‘可能’的概率目前根据我的模型测算,小数点后面得跟好几个零。”
江沉嘴角抽了抽:“喂喂喂,士气!注意士气!咱们是去给混沌订立规则,不是去菜市场讨价还价。乐观一点,想想看,万一成功了呢?咱们就是新世界的创始股东,到时候阴间阳间通吃,Ipo上市,市值怎么也得用‘兆’这个单位来计算吧?”
算盘鬼王终于停下算盘,抬起头,鬼脸上写满了“你在想屁吃”的表情:“老板,画饼的前提是得有锅。咱们现在这情况,锅都快被熵鬼砸穿了,你还惦记着烙饼呢?”
一阵尴尬的沉默,只有那台“信念汇聚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这时,指挥室的门滑开,林晚走了进来。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像是有两簇小火苗在深处燃烧。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作战服,头发也利落地扎了起来,看起来比江沉这个“包工头”精神多了。
“都准备好了?”林晚走到江沉身边,目光扫过白板上的涂鸦,眉头微微蹙起,“你这画的……是抽象派商业计划书?”
江沉干笑两声:“艺术加工,艺术加工,有助于激发想象力。怎么样,你那边的‘能量引导协议’搞定了?”
“嗯。”林晚点点头,拿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罗盘,罗盘中央不是指针,而是一块微微发光的玉片,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这是定位和引导核心,我已经将双生契约的最高权限链接上去了。到时候,我们的生命力和气运,会通过它作为引子,点燃‘世界股’的第一缕秩序之火。”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晚上吃什么。但江沉知道,这“点燃”二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那个……晚晚啊,”江沉挠了挠头,换了个比较亲昵的称呼,语气也变得有些犹豫,“咱就是说,这个‘献祭’过程,有没有可能……稍微温和一点?比如,分期付款?先献祭个百分之十看看效果?”
林晚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她没接话,而是转向算盘鬼王和技术鬼才:“外围防御阵法的能量还能维持多久?”
技术鬼才看了看屏幕:“最多半个小时。熵鬼的侵蚀速度比预计的快,我们的防护罩就像阳光下的冰块,正在快速消融。”
“足够了。”林晚深吸一口气,看向江沉,眼神变得坚定,“开始吧。”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没有生离死别的哭诉,就像决定好要去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工作。这种平静,反而让气氛更加凝重。
江沉收起那点插科打诨的心思,脸色也严肃起来。他走到房间中央那个用特殊材料绘制的巨大阵法节点上,盘膝坐下。林晚坐在他对面,将那个罗盘放在两人中间。
算盘鬼王和技术鬼才退到阵法边缘,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们。整个指挥室只剩下汇聚器嗡嗡的声音,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空间崩塌声。
“诸位,”江沉最后看了一眼他的伙伴们,咧开嘴,想露出个潇洒的笑容,结果只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看好家,等我们回来……要是回不来,财团仓库里那几坛子陈年香火,就算给你们的遣散费了,别浪费。”
算盘鬼王:“……” 他现在很想用金算盘敲老板的头。
技术鬼才小声嘀咕:“老板,那香火好像过期几百年了……”
江沉:“……”
林晚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眼睛:“集中精神,开始了。”
她双手结印,指尖流淌出柔和的白光,注入到中间的罗盘中。罗盘上的玉片瞬间亮起,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同时,她与江沉之间的双生契约被彻底激活,一股无形的纽带将两人的生命气息紧紧相连。
江沉也收敛心神,意识沉入体内。他感受到的不再是商业博弈中的气运流转,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属于他自身的生命力,以及这些年积累的、带着铜臭味却也蕴含着秩序力量的财气。这些东西,现在都要被“献祭”出去,作为铸造新规则的燃料。
“第一步,剥离与引导。”林晚的声音在江沉脑海中直接响起,冷静得像是在指导一场实验。
江沉依言而行,尝试着将自己那庞杂的力量一丝丝抽离,导向中间的罗盘。这感觉糟透了,像是有人用钝刀子割你的肉,还要你自己亲手递过去。尤其是剥离财气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掌控资本的感觉一点点消失,让他心里空落落的,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感觉,比当年第一次创业失败,看着账户余额归零还难受……”
林晚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波动,传来一道意念:“专注。想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江沉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熵鬼吞噬一切的混沌,被禁锢灵魂的哀嚎,这个即将崩坏的世界……还有,身边这个愿意陪他一起疯的女人。
“知道了知道了,管家婆。”江沉在心里回了一句,咬牙加快了剥离的速度。更多的能量涌入罗盘,罗盘的光芒越来越盛,开始像个小太阳一样照亮整个房间。
阵法边缘,算盘鬼王紧张地盯着能量读数,舌头都快打结了:“老、老板的生命体征在下降!林晚小姐的也是!能量汇聚速度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两百了!这、这简直是在烧命啊!”
技术鬼才满头大汗地操作着面板:“信念汇聚器接收到强烈信号!来自外面的……很多很多微弱的信念光点正在涌进来!是那些还在抵抗的生灵!”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指挥室四周的墙壁开始泛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前赴后继地投向中央的罗盘。这些光点很微弱,单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汇聚起来,却形成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这些是绝望中的希望,是废墟上的信念。它们感受到了“世界股”的召唤,愿意贡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
然而,这些信念之力太过杂乱,如同未经梳理的毛线团,不仅无法有效利用,反而开始冲击江沉和林晚主导的能量流。
“不行!信念太混乱了!”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痛苦,“需要更强大的核心来梳理和统合!我们的生命力……不够作为绝对的‘锚点’!”
江沉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的意识像是暴风雨中的小船,随时可能被混乱的信念海洋掀翻。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掏空”了,不是钱包那种空,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本源的空虚。
“妈的……这比跟华尔街那帮老狐狸谈判累多了……”江沉意识开始模糊,脑海中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早知道当初就该老老实实当个富二代,混吃等死多好……”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林晚那边传来一股决绝的意念。
“江沉!”林晚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常规方法不行了。必须用‘那个’。”
“哪个?”江沉一时没反应过来。
“双生契约的最终阶段——生命共享,意志融合。”林晚解释道,“将我们剩余的一切,彻底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用融合后的‘我们’,作为最终的‘铸就之基’。”
江沉瞬间明白了。这不再是简单的能量引导,而是灵魂层面的交融与献祭。成功与否未知,但失败,就是两人一起彻底消散。
“呵……”江沉在意识里笑了笑,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洒脱,“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还能一起研究研究怎么在下面继续开银行。来吧!”
没有再多犹豫,两人同时放开了对自我最后的保护。他们的生命力、气运、记忆、情感……所有构成“江沉”和“林晚”存在的一切,开始通过双生契约这个桥梁,疯狂地向对方涌去,然后在罗盘的核心处撞击、融合。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体验。痛苦、撕裂感是有的,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江沉感受到了林晚的冷静与坚韧,林晚也体会到了江沉的狡猾与藏在玩世不恭下的责任感。他们看到了彼此的过去,理解了彼此的抉择。
“原来你小时候偷看隔壁小姑娘洗澡是因为……”江沉一丝残念闪过。
“闭嘴!”林晚羞恼地打断,同时一股关于高等符文学的精妙理解涌入江沉意识。
“哦豁,这个厉害……以后诈骗……啊不是,是商业谈判更好用了……”
在这种诡异的“交流”中,一个全新的、融合了两人特质的“意识体”暂时形成了。这个意识体拥有江沉的宏观格局和商业智慧,也具备了林晚的严谨逻辑和技术力量。它变得无比强大和稳定,如同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的基石。
“就是现在!”融合的意识体主导了整个过程。它开始以自身为核心,疯狂吸收和梳理那些混乱的信念光点,同时将两人献祭出的所有能量,以及外面万千生灵贡献的信念之力,按照林晚设计的“秩序蓝图”,强行压缩、锻造!
罗盘发出了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整个指挥室都在剧烈震动,阵法线条如同烧红的铁丝。算盘鬼王和技术鬼才不得不闭上眼睛,用手挡住脸。
“铸就!”融合的意识体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光芒达到了顶点,然后骤然内敛!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震动也停止了。房间中央,罗盘和玉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悬浮在半空中的、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东西”。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一枚旋转的硬币,时而像一道复杂的立体符文,时而又像是一片微缩的星空。它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光芒中蕴含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那是秩序的力量,是规则的力量,是“世界股”终于铸成的标志!
成功了!
融合的意识体完成了使命,开始自然分离。江沉和林晚的意识回归各自的身体,但那种极致的虚弱感瞬间淹没了他们。
江沉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感觉身体被掏空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偏过头,看到旁边的林晚也是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浅浅笑意。
“喂……晚晚……”江沉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咱们这……算不算……史上最亏本的买卖?投进去了全部身家……连自己都搭进去了……就换了这么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股?”
林晚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气若游丝:“闭嘴……休息……‘固定资产’……还没入账呢……”
江沉想笑,却扯动了干裂的嘴唇,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抬头望着空中那枚代表着新世界希望的“世界股”,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他还有着一丝微弱联系的力量,心中百感交集。
献祭与铸就,总算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大戏了。他得想想,怎么用这枚“世界股”,去跟那个大家伙“谈生意”了。希望那家伙,是个讲“商业规则”的主儿。不过看它那混沌的德行,估计够呛。唉,生意难做啊……江沉带着满心的疲惫和一丝不靠谱的期待,意识渐渐沉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