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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执事拂袖而去的阴冷,并未在苏婉心头盘踞多久,便被丙三库房里浩瀚而沉默的知识抚平。她深知,丹堂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但恐惧无用,唯有更快地提升自己,积累资本,才能在那剑落下时,有抗衡甚至斩断它的力量。

她将全部心神投入到玉简的整理与研读中。这些被岁月尘封的零碎知识,在她眼中不再是故纸堆里的废物,而是拼凑古老传承的碎片。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分类,开始尝试交叉比对,将不同玉简中关于同一类灵植、矿石,甚至某种气候、地脉的零星描述串联起来,试图还原出更完整的图景。

这项工作极其耗费心神,却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乐趣和收获。她发现,一枚记录云州风物的玉简里,提到某种“夜光苔”喜阴畏燥,而另一枚残缺的炼丹手札的边角,却潦草地写着“夜光苔,以晨露沁润,反生阳和之气”。两者看似矛盾,却让苏婉若有所思,想到了食材处理中“反佐”与“激发”的道理。

这日,她正对着一枚记录着某种冷门解毒草——“七叶枯兰”的玉简蹙眉。玉简中提到此草性与几种常见毒物相克,但描述语焉不详,且与《云游食记》中一段关于调和药性冲突的晦涩注解似乎有所关联,她一时难以参透。

“可是遇到了难处?”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婉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库房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陈旧杂役服、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老者面容普通,眼神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浑浊与平静,正看着她手中那枚关于七叶枯兰的玉简。苏婉认得他,是负责经阁最外围几个废弃书库清扫的老杂役,大家都叫他老周头,平日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周老。”苏婉起身,微微行礼。经阁藏龙卧虎,她不敢怠慢任何一人,尤其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老资历。

老周头摆了摆手,慢悠悠地走进来,目光扫过苏婉面前摊开的几枚关联玉简和那本《云游食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你在比对这些?”

“是,”苏婉坦然道,“弟子觉得,单一玉简所述或有偏颇,多方印证,或能得更接近真实的答案。只是这七叶枯兰的记载,与晚辈手中另一份注解似乎有隐晦联系,一时难以贯通。”

老周头沉默了一下,伸出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那枚记录七叶枯兰的玉简:“这枚玉简,是两百年前一位因试药毁了根基的药师所留,他后半生沉迷化解诸般药毒,言辞难免偏激孤拐。”他又指向《云游食记》上那段注解,“写这个的,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散人,讲究顺应自然,调和为上。两者路子不同,硬要贯通,自然滞涩。”

苏婉眼睛一亮,老周头寥寥数语,却直指要害!她之前只觉得两者有关联,却未深想其背后理念的差异。

“请周老指点。”苏婉态度愈发恭敬。

老周头却摇了摇头:“没什么指点不指点。路子不同,未必不能借鉴。那药师虽偏激,但对药性相冲之处的观察,堪称狠辣。那散人虽温和,其调和之理,却也暗合天地阴阳。你既想走自己的路,便不能完全遵循任何一家的道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融会贯通,方是正理。”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苏婉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木架和旁边她做的密密麻麻的笔记,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赏:“这丙三库房,荒废已久,你来之后,倒是有了些生气。好好整理吧,这些东西,留着总比毁了强。”

说完,他也不等苏婉回应,便佝偻着身子,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了,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苏婉站在原地,回味着老周头的话,心中豁然开朗。是啊,她钻研灵膳,本就不是纯粹的丹道或食修,为何要执着于完全理解并遵循某一家的理论?兽皮卷轴是根基,《云游食记》是视野,这些零碎玉简是补充,她要做的,是吸收所有养分,走出属于自己的“灵厨之道”!

自那日后,苏婉在丙三库房的工作似乎顺畅了许多。她不再纠结于完全理解每一枚玉简的深意,而是更注重提取其中有价值的信息点,与自身所学相互印证、碰撞。

而她也发现,自己在经阁的处境,正在发生一种微妙而坚实的变化。

之前那些示好的目光,渐渐多了几分真诚。偶尔会有其他区域的杂役,借着送东西或路过的名头,进来与她聊几句。

“苏师妹,这是膳堂今日多做的灵谷糕,你整日耗神,尝尝。”一个面相憨厚、负责搬运沉重书箱的杂役弟子,会塞给她一包还带着温热的糕点。

“苏师姐,我前日整理甲区杂物,发现几枚似乎也是记录各地风物杂学的玉简,品相不好,差点被处理掉,我看着可能对你有用,就偷偷留下来了。”一个年纪稍小的女杂役,会红着脸递过几枚沾着灰尘的玉简。

甚至有一次,一位负责看管经阁外围基础阵法运转的、同样不得志的外门弟子(并非阵堂核心),在苏婉请教一枚涉及简单聚灵阵原理的残破玉简时,竟耐心地给她讲解了小半个时辰,末了还感慨:“苏师妹肯沉下心钻研这些‘无用’之物,比那些只知追求高深功法、好高骛远之人,强多了。”

这些善意零零碎碎,并不轰轰烈烈,却像涓涓细流,悄然汇聚。苏婉渐渐明白,她赢得了这个由底层杂役、边缘执事、不得志弟子组成的,松散却真实存在的“小圈子”的认可。他们或许修为不高,权力不大,但他们扎根于宗门最基础的运作层面,消息灵通,各有技艺,更重要的是,他们认可的是苏婉这个人——她的能力,她的沉静,以及她敢于拒绝丹堂、坚持自身道路的“风骨”。

老周头偶尔还会出现,依旧沉默寡言,但有时会在她明显走入误区时,不着痕迹地提点一两句。那个看守阵法的弟子,名叫张禾,后来也又来过几次,与她交流一些基础的阵法知识与杂学见闻。

苏婉投桃报李。她将改良后、效果更温和、适合低阶弟子固本培元的灵食,分给那些帮助过她的人。对于张禾因长期维护阵法、精神力耗损过度导致的隐疾,她特意根据新学的知识,调配了一道安神补益的汤膳,效果显着。

一种基于互相尊重、资源互换、甚至带着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的同盟关系,在无声无息中建立起来。

这一日,张禾又来寻她,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苏师妹,你最近要小心些。”他压低声音道,“我听闻,丹堂那边似乎不太平静。孙执事和钱执事最近走动频繁,好像……在筹划什么事情,可能和外门不久后的大比有关。”

苏婉心中一动,外门大比,那是所有外门弟子鱼跃龙门的重要机会,也是风波汇聚之时。

“多谢张师兄告知。”苏婉郑重道谢。

张禾摆摆手:“举手之劳。我们这些人,没什么大本事,但互相通个气,总好过被人蒙在鼓里吃了暗亏。”他顿了顿,看着苏婉,语气带着几分真诚的钦佩,“师妹,你走的这条路不容易,但……很有意义。至少,让我觉得,不是所有路都非得挤在丹堂阵堂那几条独木桥上。”

苏婉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库房角落里,老周头不知何时放下的、一本页面泛黄、关于基础符文勾勒技巧的旧书,心中暖流涌动。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前路虽有丹堂虎视眈眈,但身后,亦有这无声却坚实的同盟。

这经阁风云,她或许能借力于此,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