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手指粗糙得像打磨过度的砂纸，正死死按在备用弹匣底部。
铜底泛着冷光，上面刻着的“0.3”字样被大拇指抹了一遍又一遍。
赵雷记得清楚，这是三个月前陈牧扔给他这盒弹药时随口交代的：“这几发复装弹药量有点冲，你要是怕炸膛，就留着压箱底。”当时他只当那是陈牧惯有的穷讲究——毕竟在那小子的概念里，火药颗粒的误差超过0.01克都属于“不礼貌”。
但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装药量的校准偏差。
哪有校准数据会刻在弹匣底板上的？
这分明是个只有两个人能懂的坐标系，或者说，一把钥匙。
赵雷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笑骂，单膝跪地，刺刀尖毫不客气地捅进了那个空荡荡的真皮枪套底部。
枪套用了有些年头，牛皮被汗水和枪油浸得发硬，刀尖挑开缝合线的瞬间，发出一声类似布帛撕裂的脆响。
一小撮积沙流了出来，混着半枚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
是个齿轮嵌片。
和那张油纸上的图案严丝合缝。
赵雷把那玩意儿捏起来，对着初升的日头照了照。
嵌片背面居然还蚀刻着一行比蚂蚁腿还细的小字，不凑近了根本看不清：“当枪在他人手中仍能命中目标，火种即未熄。”
老东西，在这等着呢。
所谓的“被偷”，根本就是系统判定那几个兔崽子出师了，自动触发的交接程序。
“行啊，学会下套了。”赵雷把嵌片贴身收好，刚想站起来伸个懒腰，眼角的余光却猛地被远处地平线的变化给拽住了。
那三股原本笔直的狼烟出了岔子。
最左边那股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毫无征兆地断了。
剩下的两股没灭，但频率变了——不再是平稳的长柱，而是变成了急促、断续的短喷。
噗、噗、噗。
像是一个垂死之人的剧烈咳嗽。
这不是什么这就位信号，这是遭遇极其棘手的硬茬子时才会用到的“高危求援”。
赵雷脸上的那点轻松瞬间被风吹得一干二净。
他眯起眼，迅速在脑海里构建出一张废土地图。
狼烟升起的位置不在任何一条常规巡逻线上，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竟然摸进了那个地方。
那个在陈牧的战略图上被标记为黑色死域的“初期隔离区”。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赵雷没再犹豫。
他动作麻利地卸下背上的改膛步枪，咔咔几声拆成零件。
这玩意儿威力是大，但在那种狭窄阴森的地方就是根烧火棍，碍事。
他用工兵铲刨了个坑，把枪机和枪管埋了进去，只在那把m1911原本的位置旁边，狠狠插下了第十八根钢筋。
布条是用那截擦枪布撕的，上面沾着黑乎乎的火药灰，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第十八期”。
这算是毕业证，也可能是墓志铭。
做完这一切，赵雷只留了一把大口径左轮和那把战术匕首，转身跨进了前方那片惨白的盐碱地。
这里的地貌很怪，不像自然形成，倒像是被什么高温瞬间融化后又急速冷却的产物。
每走一步，脚下的硬壳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在一处地势低洼的裂缝边缘，赵雷脚下一滑。
军靴厚重的后跟踩碎了一块已经风化成酥饼的混凝土板。
“咔嚓。”
碎石滚落，露出下面半块被掩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锈铁牌。
上面的红漆剥落了大半，但那种特有的官方宋体字依旧透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国家病毒应急响应中心第七分站】
【密级：绝密】
【封锁时间：2025.10.12 04:00】
赵雷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日子他死都不会忘。
那是“黑月事件”全面爆发前的72小时，也是全球通讯彻底中断前，最后一条官方通报里提到的那个“为了全人类安全必须彻底抹除”的坐标点。
原来这鬼地方一直埋在沙子底下。
风突然停了。
四周静得有些反常，连那种特有的辐射尘的嗡嗡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荒原上重得像在擂鼓。
赵雷把手伸向腰间的左轮，拇指压开击锤。
那个黑黢黢的隔离区入口就在前方三百米处的阴影里，像是一张没合拢的巨兽嘴巴，正静静地等着猎物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