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国前线大营,朔风卷着砂砾抽打在帐幕上,发出呜呜的悲鸣,如同无数亡魂在旷野上低泣。
中军帐内,灯火摇曳,映着大将军蒙景那张满疲惫的脸。
作为照神前期的强者,体内罡气本应奔腾如江河,此刻却只剩涓涓细流。
案几上堆叠的战损报告还未及细看,那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他亲手训练的嫡系?
同饮过血酒的袍泽,或是刚从军营里喊出名字的新兵蛋子。
蒙景捏了捏眉心,正欲端起案上早已凉透的浓茶,借着那点苦涩提神,帐内的空气却骤然一凝。
没有预兆,没有声息,身侧的虚空竟如湖面般泛起圈圈涟漪。
下一瞬,一道身影已静静立在那里,玄铁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仿佛亘古不化的寒冰。
他就那样站着,既不释放气息,也不显露敌意,却让整个中军帐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数度,连摇曳的灯火都为之一窒。
“谁?!”
蒙景浑身汗毛炸起,倦意刹那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体内残存的罡气如受惊的野马般奔涌。
他的神识瞬间铺展开,覆盖整个中军大帐乃至周围十丈之地——这里布有他亲手布下的阵法。
便是一只飞鸟掠过都逃不过感知,此人竟能如鬼魅般潜入到他身侧三尺之地?!
“蒙大将军,久仰。”
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冬日冰封的湖面,听不出喜怒,却让蒙景从脊椎骨里渗出一股寒意。
“阁下何人?擅闯中军大帐,是有何事?”
蒙景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如洪钟,试图以气势压制对方。
他的神识如探照灯般反复扫过那道身影,却如同投入无底深渊,对方的修为、气息、甚至生息,都模糊一片,仿佛只是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
李青霄似乎没兴趣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案几上的舆图,淡淡开口:
“明日一战,你率军佯装不敌,后撤百里。”
“你说什么?!”蒙景如遭雷击,猛地抬头,双目圆睁,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愤怒烧得一干二净,“绝无可能!”
他猛地一拍案几,坚硬的铁木案几竟应声裂开一道缝隙:
“我蒙景世代受乌孙国恩,麾下十万将士埋骨黄沙,皆为护国安邦!
你让我不战而退,将百里疆土拱手让人?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弟兄吗?
对得起城郭后亿万百姓吗?!”
他声嘶力竭的大喝道。
虽然他扶持四皇子,但是却也没想过要反派乌孙国。
李青霄看着他暴怒的模样,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屈,对着蒙景虚空一抓。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甚至没有气流的扰动。
但在蒙景感知中,周围的空间仿佛瞬间被冻结成了铁壁!
他体内奔涌的罡气如遭冰封,刚冲到经脉中段便戛然而止。
他想拔剑,手腕却重若千钧,连分毫都动弹不得。
下一刻,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如无形巨手,猛地扼住了他的脖颈!
蒙景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摄离地面,悬在半空!
“嗬……嗬……”
强烈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抽干,血管在皮肤下突突直跳。
他双目凸出,眼球布满血丝,脸上因缺氧而涨成紫红,极致的痛苦让他浑身肌肉痉挛。
可他更惊骇的是——自己堂堂照神境强者,在对方这轻描淡写的一抓之下,竟如三岁孩童般毫无反抗之力!
“本座不是在与你商量。”
冰冷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狠狠扎进蒙景几乎要断裂的意识里:
“照做,你可活,你的嫡系……或许能多活下来。
不从,今夜,你与这镇西军所有人,都得死。”
杀意!毫无掩饰的、如同实质的杀意笼罩了整个大帐!
蒙景甚至能“看”到那杀意化作无数柄无形的利刃,悬在自己和整个大营的头顶,只需对方一个念头,便会落下!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休……想……我蒙景……生为乌孙将……死为……乌孙鬼……”
李青霄微微歪头,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嘲弄:
“硬骨头,可惜,蠢得可笑。”
“你以为你的忠诚很值钱?你以为你的坚持能改变什么?”
他顿了顿,缓缓报出一串名字,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传入蒙景耳中。
蒙景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道支撑他硬抗到底的脊梁,仿佛被这几句话生生砸断!
他不怕死,不怕背负骂名,可他不能让家人因自己而遭难!
“不……不要……求你……”
他第一次放下了大将军的尊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本座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李青霄的声音没有丝毫怜悯,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无论你答不答应,明日,镇西军必败。”
“你若配合,尚可保留三成嫡系,战后带着家眷存活,或许能得善终。”
“你若顽抗……”他微微抬手,帐内的灯火猛地一跳,映得他面具上的纹路如同鬼魅。
“你的亲兵营、你的蒙氏一族、你那家人……都会为你这愚蠢的忠诚,陪葬。”
扼住脖颈的力量稍稍松了些,一丝空气涌入肺腑,却带着锥心刺骨的寒意。
蒙景剧烈地咳嗽着。
他瘫软在地,铠甲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声音里充满绝望。
他低着头,长发散乱地遮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帐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燃着熊熊战火的眼睛,此刻已是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干涩,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我……答应你……”
三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得压垮了一位铁血将军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