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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西头的老河沟填了快二十年,沟底的淤泥早结成了硬土,上面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就晃得跟鬼招手似的。今年开春,镇上要修一条通往后山的水泥路,包工头老李找了邻村的王建军来开挖掘机——他是方圆十里有名的老司机,开了十五年挖掘机,什么难挖的地儿都遇过,唯独没见过挖沟能挖出人命的。

动工那天是个阴天,灰蒙蒙的云压得很低,王建军踩着露水到了河沟边,铁履带碾过野草时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来,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楚。老李递给他一根烟,说这沟底以前听说埋过死孩子,让他挖的时候小心点,别碰着不该碰的。王建军笑了笑,接过烟夹在耳朵上,说他挖过坟地见过骨头,还能怕这点虚头巴脑的东西?

挖掘机的铁铲第一次扎进土时,王建军就觉得不对劲。往常挖硬土,铲齿下去是“咚咚”的闷响,今天却像是扎进了棉花里,软乎乎的没个准头。他皱着眉往下压操纵杆,铁铲再提起来时,斗里裹着的不是土,而是一团黑黢黢的东西——仔细一看,是密密麻麻的蛇,小拇指粗细,浑身沾着湿泥,在斗里缠成一团,吐着分叉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王建军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怕蛇,但这么多蛇挤在一块儿,还是在埋了二十年的沟底,总觉得邪乎。他把铁铲伸到沟边,想把蛇倒下去,可那些蛇像是粘在斗里似的,怎么晃都不下来。旁边的老李也凑过来看,脸一下子白了,说这蛇看着像是“土球子”,有毒,让他赶紧弄死,别留着祸害人。

王建军本来还犹豫,被老李这么一说,加上手里的操纵杆莫名抖了一下,他脑子一热,把铁铲对准了旁边的石头堆,狠狠砸了下去。“砰”的一声闷响,蛇群里顿时传出一阵细碎的爆裂声,鲜血混着烂泥从铁铲缝里流出来,染红了一小块地面。他又连着砸了三下,直到斗里再也听不到“嘶嘶”声,只剩下一滩模糊的血肉,才停下手。

那天下午,王建军就觉得不舒服。起初是胳膊发麻,握操纵杆时总使不上劲,他以为是累着了,没当回事。到了傍晚,浑身开始发冷,明明穿着厚外套,还是冷得打哆嗦,牙齿“咯咯”地响。老李见他脸色不对,让他先回家休息,说明天再接着干。他点点头,开着自己的三轮车往家走,一路上总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可每次回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路。

回到家时,媳妇张桂兰正在做饭,见他脸色惨白,嘴唇发青,吓了一跳,赶紧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跟烧红的铁块似的。她想拉他去村医那儿看看,可王建军刚站起来,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里还胡言乱语,说什么“别缠我”“不是我要杀你们”。张桂兰慌了神,喊了邻居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床上,又骑着自行车去镇上找医生。

医生来了以后,量了体温,又听了心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说王建军这病怪得很,体温快四十度了,可身上却冰凉,打针吃药都不管用,让赶紧送县医院。张桂兰哭着找了辆面包车,把王建军往县医院送,路上王建军醒了一次,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车顶,突然抓住张桂兰的手,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看见它了……一条大蛇,比电线杆还粗,浑身黑的,眼睛是红的……它说要我偿命……那些小蛇,都是它的娃……”

到了县医院,医生抢救了半夜,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张桂兰趴在王建军的尸体上哭,哭到嗓子哑了,才想起他白天说的话。她给老李打了电话,问他挖沟时到底出了什么事,老李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挖蛇、砸蛇的事说了。张桂兰听完,浑身的血都凉了——她想起王建军以前跟她说过,他爷爷以前是看风水的,说蛇是“地灵”,尤其是老地方的蛇,动不得,动了就要遭报应。

第二天,张桂兰让亲戚陪着去了村西头的河沟。挖掘机还停在那儿,铁铲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变成了暗褐色。沟底被挖开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积了一滩水,水是黑的,像墨汁,水面上飘着一层油光,远远看去,像是一条蛇的影子。有个亲戚想往水里扔块石头,刚抬手,就被张桂兰拦住了——她看见水面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那动静,跟蛇游水时的波纹一模一样。

后来,那条水泥路只修了一半就停了。老李说,每次动工,挖掘机要么坏,要么司机就头晕恶心,没人敢再往河沟那边去。村里的老人说,那是大蛇还在那儿,等着收剩下的债。张桂兰把王建军的骨灰埋在了河沟对面的坡上,每次去上坟,都要带一筐鸡蛋,放在沟边,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可她从来不敢靠近沟边,尤其是阴天,总觉得有双红眼睛在沟底盯着她,像要把她拖下去,替王建军接着还那笔蛇债。

有一次,邻村的小孩跑到河沟边玩,回来后就发高烧,说看见一条大蛇趴在沟里,吐着信子问他:“那个开挖掘机的,还有同伙吗?”小孩的家长赶紧带着孩子去沟边烧了纸,又磕了三个头,孩子的烧才退下去。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靠近村西头的老河沟,野草长得越来越高,把沟口遮得严严实实,远远看去,就像一道黑色的口子,等着吞掉下一个不怕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