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殿深处,厚重的青玉门扉无声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殿内只余三盏鲛人灯幽幽燃烧,灯芯是用深海鲛人泪凝成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将三人的影子投映在墙壁上,拉得极长。
苏月坐在主位上,九条尾巴罕见地没有舒展开来,而是微微收拢,显出一丝凝重。他指尖轻敲桌面,冰蓝色的眸子扫过面前的两人——
望吾面色冷峻,异色龙瞳紧盯着他,怀中的饕餮幼崽“吞霄”正抱着兄长的手指啃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小家伙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腋下的金瞳悄悄转动,偷瞄着苏月的表情。
金元镇则一脸茫然地坐在一旁,玉色的龙角微微发亮,尾巴无意识地卷着一块从桌上顺来的灵玉把玩。他到现在还没完全消化“自己居然是从蛋里孵出来的”这件事,更别提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幼年期”的身体。
“所以……”望吾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解释。”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苏月叹了口气,狐耳微微抖动:“你们确定要现在听?”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金元镇,“某些妖可能还没准备好接受真相。”
“放屁!”金元镇一拍桌子,结果力道没控制好,“咔嚓”一声把桌角拍碎了。
他讪讪地收回爪子,“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年大荒崩塌的时候,老子可是......”
“第一个被混沌吞了半截尾巴的。”望吾冷冷补刀。
“那是意外!”金元镇的龙角“唰”地亮了起来,“再说了,最后我不是把混沌噎得吐了三斤酸水吗?!”
吞霄突然“嗷”地一声,学着金元镇的样子一爪子拍在望吾胳膊上,结果被兄长一个眼神吓得缩回爪子,委委屈屈地啃起了自己的尾巴尖。
苏月扶额:“......你们能不能严肃点?”
望吾深吸一口气,龙尾重重拍在地面上:“好,那我问清楚。”
“为什么我陨落的弟弟会从你手里出来?”他拎起吞霄的后颈皮,小家伙四爪悬空,无辜地眨着腋下的眼睛,“为什么早就死在千年前的金元镇会变成蛋?”
“还有......”望吾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为什么死在天雷之下的我,如今能找回睚眦真身?”
他每说一句,殿内的温度就仿佛降低一分。鲛人灯的火焰剧烈摇晃,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金元镇这会儿也不闹了,尾巴悄悄缠上苏月的脚踝:“对啊......我之前就想问了,但你这家伙不是去人界就是忙着建医馆修路......”
苏月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一声:“望吾,你既然来问,应该是做好了接受任何答案的准备吧?”
望吾的异色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恢复平静:“说。”
“至于你......”苏月转头看向金元镇,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虽然你现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既然记忆恢复了,应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金元镇撇撇嘴:“废话!老子再迟钝也能发现好吧!”他掰着手指开始数,“第一,大荒明明已经没了;第二,我们几个死得透透的;第三......”
他突然卡壳了。
“第三,”望吾冷冷接话,“苏月你从来不是会费心复活谁的性子,当年连沧溟陨落时你都说过,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殿内一时寂静。
吞霄似乎被这气氛吓到,“呜”地一声钻进望吾的衣襟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观察。
苏月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泛着微光的卷轴,缓缓展开——正是【山河社稷图】的残卷。
“你们先看看这个。”
画卷展开的瞬间,殿内的空间仿佛扭曲了一瞬。图中山川河流栩栩如生,甚至能看见云雾流动、鸟兽穿行,宛如一个缩小的世界。
金元镇瞪大眼睛:“这不是当年被我当零嘴啃了的那个吗?怎么还在你手里?!”
“这不是原来的山河社稷图。”苏月摇头,“或者说,它既是,也不是。”
望吾的龙瞳微微收缩:“什么意思?”
苏月指尖轻点画卷,图中景象骤然变化,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符文与数据流,如同活物般交织缠绕。
“我们所在的‘世界’,并非真实的大荒。”他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雷,“而是一个由‘数据’构筑的虚拟之境——你们可以理解为一个庞大的‘蜃景’,或者……一场精心编织的‘梦’。”
金元镇:“???”
望吾:“……”
饕餮幼崽:“嗷?”
空气凝固了一瞬。
金元镇猛地拍桌而起:“苏月!你他妈是不是又偷喝我的醉仙酿了?!说什么胡话!”
苏月面无表情地甩出一枚留影石。
石头在空中投射出一段画面——那是他在“人界”所见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以及无数人类戴着奇怪的金属头盔,沉浸在虚拟世界中的景象。
“这是‘现实’。”苏月指着画面,“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妖界’,只是那个世界的人类用‘科技’创造的一个游戏……或者说,一个虚拟的世界。”
望吾的异色瞳孔剧烈颤动,怀中的饕餮幼崽似乎察觉到兄长的情绪,不安地缩了缩爪子。
“你是说……”望吾的声音沙哑,“我们……已经死了?”
“不。”苏月摇头,“你们的魂魄被山河社稷图保存了下来,而这个世界……是有人用这张图作为核心,重新构筑的‘大荒’。”
金元镇呆呆地坐回椅子上,玉色的龙角暗淡了几分:“所以……我们其实只是一段‘数据’?”
“可以这么理解。”苏月收起留影石,“但‘数据’并非虚假。你们有记忆,有情感,甚至能修炼、成长——这和真实的生命并无区别。”
殿内的鲛人灯突然“噼啪”炸响,火光剧烈摇曳。望吾的龙尾重重拍在地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那个'有人'是谁?”他异色的瞳孔死死盯着苏月,“能做出这种事......”
苏月的狐耳不自然地抖了抖,九条尾巴无意识地缠上座椅扶手。他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某件物件。
那是枚褪色的锦囊,绣着歪歪扭扭的狐纹。
“千年前......”苏月的声音突然轻了几分,“我在青丘捡了只受伤的小妖。”
金元镇正偷偷摸摸往嘴里塞糕点,闻言差点噎住:“哈?这跟现在的事有关系?”
“长得有点像龙族,”苏月自顾自说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圈,“当时还以为是那老龙到处发情下的怪崽儿。”
他瞥了眼望吾怀里的吞霄,“估计还是跟蝙蝠杂交的,毕竟你看吞霄就是杂交失败的产物,长得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被点名的饕餮幼崽突然打了个喷嚏,腋下的眼睛眨巴眨巴,歪歪扭扭的“假眼”透着股憨傻气。
苏月嘴角抽了抽:“这眼睛到底是谁画的?好丑......”
“是我画的。”望吾冷着脸捏碎了一个茶杯,“有意见?”
“......不如让墨予画。”苏月小声嘀咕。
金元镇突然一拍大腿:“说起来,那个迷榖树妖确实有点像云杗!”他掰着爪子数,“性格温吞,眼尾有泪痣,连泡茶时先放茶叶的习惯都......”
望吾的龙瞳骤然收缩。
空气突然安静得可怕。
“......墨予身上有云杗的气息。”望吾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很淡,但确实存在。”
金元镇的龙角“唰”地亮了起来:“合着我还以为你另寻新欢......嗷!”
话没说完就被望吾一把掐住后颈,按在桌上狠狠揍了一顿屁股。
吞霄吓得钻到桌子底下,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看。
“我怎么可能......”望吾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异色瞳孔里翻涌着压抑千年的情绪,“背叛云杗。”
闹剧过后,金元镇揉着屁股坐回椅子上,眼睛却亮晶晶的:“苏月,你难得提往事......那个怪崽儿,就是做出这个世界的人?”
苏月突然别扭地别过脸,狐尾尖不安地拍打着地面:“......是他。”
“到底是什么妖怪啊?”金元镇好奇地凑近,“能搞出这么大阵仗......”
“不是本土妖。”苏月生硬地转移话题,从袖中甩出三坛醉仙酿拍地上,“要喝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