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在凌乱的被褥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苍穆睁开眼,沉在海蓝中的鎏金竖瞳在阳光下微微收缩。
他的胸口正压着一条毛茸茸的银白狐尾,尾尖还无意识地在他锁骨上蹭了蹭,痒得他喉结微动。
他垂眸看去——
苏月整个人横趴在床上,脸颊埋进枕头里,九条尾巴如绽放的扇面般铺开,其中两条正紧紧缠着苍穆的龙尾,像是生怕他跑掉似的。
苍穆:“……”
他试着动了动,结果刚抬起手臂,另一条狐尾就“啪”地甩过来,直接糊在他脸上。
“唔……”苏月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含糊地嘟囔,“……别动……你要带着灌灌去哪里……”
苍穆的唇角抽了抽,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带着酒气的柔软触感。
——昨晚的记忆逐渐回笼。
*
傍晚时分,苍穆站在苏月的公寓门前,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另一只手则握着一瓶深红色的葡萄酒。
他今天没穿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风衣,而是换了一身休闲的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身形修长而挺拔。
门铃响了三声,屋内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门开了——
苏月顶着一头睡乱的银发,身上套着件宽松的白色t恤,领口歪斜,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
他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九条尾巴懒洋洋地垂在身后,显然刚睡醒没多久。
“距离上次你来还没多久吧?”他眯着冰蓝色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龙神大人还挺欣赏小生的寒舍呢。”
苍穆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晃了晃手里的食盒:“你喜欢的。”
苏月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鼻尖微微耸动,眼睛亮得惊人:“……你居然真搞到了?”
苍穆唇角微扬,径直走进屋内,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上次那双狐狸耳朵造型的,他居然没扔。
“还带了点别的。”他随手将食盒放在茶几上,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个油纸包,“糖醋排骨,桂花糯米藕,还有你上次说想吃的蟹粉小笼。”
苏月盯着那一桌美食,尾巴不自觉地晃了晃:“……你这是打算收买我?”
“嗯。”苍穆坦然承认,修长的手指拧开红酒瓶塞,深红的酒液缓缓注入玻璃杯中,“效果如何?”
苏月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抓起筷子戳了戳小笼包的皮:“勉强及格吧。”
酒过三巡,游戏机的手柄被丢在一旁,屏幕上还停留在《任地狱明星大乱斗》的结算界面——苏月以3:2险胜,正得意洋洋地晃着尾巴。
“再来一局?”苍穆晃了晃酒杯,眸色深沉。
“不来了不来了。”苏月摆摆手,柔软的耳尖因为酒精而泛着淡淡的粉色,“你这人打游戏跟打架似的,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
他说着,伸手去够烤架上的灌灌肉,结果因为醉意而动作迟缓,指尖差点碰到炭火。
苍穆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小心。”
苏月抬头,正对上那双鎏金色的竖瞳。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红酒的醇香和烤肉的焦香。
“……松手。”苏月小声嘟囔,却没真的挣扎,“我是狐妖,怕什么火。”
苍穆非但没松,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用叉子叉起一块灌灌肉,递到他唇边:“尝尝。”
苏月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张口咬住。肉质鲜嫩多汁,外皮烤得酥脆,带着淡淡的果木香气。
“怎么样?”苍穆问。
“……还行吧。”苏月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他醉眼朦胧地望着天花板,银白的尾巴无意识地在地毯上扫来扫去。酒精让他的思绪变得迟缓,却又格外坦诚。
“苍穆......”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梦呓,“你知道吗,灌灌这种鸟,现在整个三界都找不出一只了,也就是你机灵会偷藏两只。”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冰蓝色的眸子里映着摇曳的烛光。
“以前青丘满山都是,我和白泽经常偷偷烤来吃......那家伙总说'吃妖禽不成体统',结果自己吃得比谁都香。”
苍穆静静听着,鎏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还有毕方,那傻鸟非要在雷雨天练习御火,结果把半个山头都烧秃了......”苏月突然闷笑出声,长尾缠在苍穆的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可笑着笑着,裹在衣物中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他的尾巴慢慢蜷缩起来,像是要把自己包裹住。
“像你这种来自西方异兽啊......”苏月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连一千岁都不到,怎么会懂......”
苍穆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
“我确实没见过大荒的盛景。”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但在青丘祭典上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在想——”
“如果是他一起的话,回不去也无所谓了。”
苏月迷迷糊糊地转头,半懂不懂地垂着雪睫,尾尖轻轻摇晃着没有作答。
青丘的祭典多的是,他抬眸认真地描摹着苍穆的长相,但记忆非常暧昧,无法看清其真貌
——那是千年前的青丘祭典,人妖共处的黄金年代。
暮色四合时,千万盏狐火灯笼次第亮起,将整座青丘山映照得如同坠落的星河。
集市上熙熙攘攘,狐族的商贩支着各色摊位,卖灵果的桃妖头顶花枝招展,鲛人捧着夜明珠制成的灯笼沿街叫卖,几个小妖崽追着一只会发光的朏朏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祭典最热闹的街角,一个异域少年格外显眼。
他约莫凡人十五六岁的模样,额角却生着对未长成的龙角——右边那支甚至折断了一截,伤口还渗着血丝。
深蓝色的鳞片从脖颈蔓延至耳后,在灯火下泛着幽冷的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条不安摆动的龙尾,细密的鳞片随着呼吸张合,像极了受惊的猫。
“哪来的小龙?”一袭红衣的苏月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六条蓬松的狐尾在身后晃出欢快的弧度。
他歪着头打量这个浑身戒备的异族少年,突然伸手戳了戳对方断角的伤口:“这龙角长得好生奇怪,该不会是那老龙到处发情下的怪崽儿吧?”
少年猛地后退半步,鎏金色的竖瞳紧缩成线。他喉间发出低沉的龙吟,破损的龙翼在背后撑开,活像只炸毛的幼兽。
“哟,脾气还不小。”苏月不以为意地蹲下身,红袍下摆铺展在青石板上。
他变魔术般从袖中摸出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琥珀色的糖衣裹着饱满的山楂,表面还缀着细碎的月华结晶:“吃吗?青丘特供,加了月华蜜的。”
少年盯着那串从未见过的食物,鼻翼微微翕动。
糖霜的甜香混着果木的清新,让他紧绷的龙尾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但他仍然抿着嘴,沾着泥污的小脸上写满警惕。
苏月突然将糖葫芦塞进他手里,冰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少年掌心的鳞片:“放心,没下毒。”说罢自己先咬了一口手里另一串,被酸得眯起眼睛:“嘶——今年的山楂怎么这么......”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夺过糖葫芦扭头就跑,结果被自己过长的衣摆绊了个踉跄。苏月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后领,六条尾巴\"唰\"地围成个圈,把跌跌撞撞的小龙兜了个正着。
“跑什么跑?”苏月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青丘结界开着呢,就你这半吊子化形术,连山门都摸不着。”
少年僵在毛茸茸的包围圈里,手里的糖葫芦举在半空,糖衣融化后黏糊糊地沾了满手。
苏月突然发现他右眼角有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在灯火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祭典的鼓乐声。
苏月忽然解下腰间绣着狐纹的锦囊,不由分说系在少年腕上:“拿着这个,巡山的小妖就不会为难你。”他起身时,六条尾巴如流水般从少年周身褪去,“去吧,别偷人家铺子里的东西。”
少年怔怔地望着掌心的糖葫芦,又看看腕间散发着淡淡檀香的锦囊。
当苏月转身要走时,他突然伸手拽住了对方的一截尾巴尖。
“......名、字。”生涩的古语从少年喉间挤出,带着古怪的口音。
苏月回头,看见漫天灯火映在那双鎏金色的眼睛里,像是把整个青丘的星光都装了进去。
他忽然笑了,狐耳在发间愉快地抖动:
“苏月。记住了,小妖怪。”
*
苏月的瞳孔微微扩大,冰蓝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苍穆认真的神情。酒精让他的思绪变得迟缓,记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盘,色彩斑斓却混乱不堪。
他恍惚间又看到了千年前那个祭典的夜晚——少年苍穆攥着他给的糖葫芦,鎏金色的眼睛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像是盛满了整个青丘的星光。
“或许,在那个时候,我早已对你一见钟情。”苍穆的声音低沉如陈年酒酿,指尖轻轻描摹着苏月泛红的眼尾。
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海渊色的眸里盛着千年沉淀的温柔。
苏月的睫毛颤了颤,冰蓝色的眸子在酒精作用下蒙着层水雾。他下意识抓住苍穆的手腕,指尖触到那些细密的龙鳞纹路,触感微凉又熟悉。
“......一见钟情?”他尾音发颤,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事,可耳尖的绒毛却诚实地炸开“你那时候......角都断了一截,话都说不利索,就知道龇牙......”
苍穆低笑,突然握住他乱晃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透过单薄的衣料,苏月感受到掌心下有力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像是穿越千年的鼓点。
“是不太会说话,但心跳骗不了人。”苍穆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追忆的温柔,“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只狐狸笑起来真好看,要是能一直看着就好了。”
苏月呼吸一滞。记忆里的画面忽然鲜活起来——那个浑身是伤的少年龙崽,捧着糖葫芦站在青丘的灯火里,眼睛亮得像是把整个银河都装了进去。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酒意似乎更浓了,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他别过脸前言不搭后语地回复着,试图掩饰自己发烫的耳根:“......你一条西方龙,懂什么东方的情情爱爱。”
话音未落,苍穆的龙尾突然缠上他的腰肢。不同于狐尾的蓬松柔软,布满细鳞的龙尾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往怀里带了带。苏月猝不及防撞进对方胸膛,鼻尖萦绕着冷冽的雪松气息。
“是不太懂,但我知道——”
修长的手指穿过银白长发,轻轻托住他的后脑,月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亮。苏月看见苍穆眼底映着的自己,狐耳羞赧地耷拉着,任凭对方用拇指抚过他微张的唇。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独千年了。\"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为两人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苏月怔怔地望着苍穆近在咫尺的脸,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在祭典上拽住他尾巴尖的少年。
苏月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苍穆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烫得他指尖发颤。他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被对方捏住下巴轻轻扳回。
“躲什么?”苍穆的嗓音低哑得厉害,鎏金色的竖瞳在月光下收缩成细线,像是锁定猎物的猛兽。
他指尖摩挲着苏月泛红的唇瓣,龙尾不知何时已缠上对方脚踝,冰凉的鳞片蹭过敏感的肌肤。
苏月喉结滚动,九条尾巴无意识地缠上苍穆腰身,毛茸茸的尾尖扫过后腰时,明显感觉到对方肌肉骤然绷紧。
他逞强地瞪回去,却不知此刻眼尾泛红的模样有多勾人。冰蓝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倒映着苍穆逐渐放大的面容。
呼吸交错间,苏月率先耐不住性子勾着对方的脖子吻了上去——
如果真的要做点什么,他也不愿意沦为被动的一方。
苍穆的动作微微顿住,唇角微勾顺着这个吻将他压在榻上。
这个吻带着千年等待的焦灼,却又温柔得令人心颤。
苍穆的舌尖描摹着他的唇形,像是要记住每一处纹路。苏月的手指猛地攥紧对方衣襟,银白发丝在床上铺散开来,宛如盛放的月光。
当苍穆轻轻咬住他下唇时,苏月浑身一抖,尾巴尖炸开细小的绒毛。
他慌乱间想推开对方,却被龙尾缠得更紧。苍穆趁机加深这个吻,手掌托住他后颈的姿势,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
月光在两人交缠的银发与龙角间流淌,苏月渐渐放松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攀上苍穆肩膀。
恍惚间,他尝到对方唇间残留的红酒香,醉得他眼睫轻颤。
直到氧气耗尽,苍穆才恋恋不舍地退开。
银丝在分离的唇间牵出暧昧的弧度,他望着身下气喘吁吁的狐狸,拇指擦过对方湿润的唇角:“呼吸。”
苏月这才惊觉自己竟一直屏着气,他羞恼地甩尾巴抽在苍穆背上,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窗外,一片浮云掠过明月。千年前祭典上错过的缘分,今夜终于圆满。
——原来兜兜转转,他们早已在时光的长河里,纠缠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