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铃铛在晨风中叮当作响，金元镇指尖弹出一缕金光，驿站屋檐下数百个铃铛同时亮起符文。全息投影般的妖界路线图在空气中展开，每条主干道都流动着不同颜色的光带。
\"红色是鲛人的水路，绿色是羽族的空运。\"金元镇随手划开最粗的那条金色光带，顿时弹出几十个正在移动的光点，\"这个时辰...啊！看这个！\"
莱恩踮起脚，鼻尖几乎要碰到投影——只见代表粮车的狸力族光点突然分裂成十几个小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分散到各条支路。驿站屋檐下的青铜算盘突然自动噼啪作响，玉珠碰撞声里夹杂着机械女声：\"巳时三刻，西市缺货预警。\"
\"苏狐狸改良的分配系统，跟你们精灵传讯术学的，瞧瞧，这就用上了。\"金元镇得意地晃了晃手腕上貔貅造型的铜钱手链，\"当初你们精灵用传讯术送一片叶子要半天，现在...\"他忽然抓起莱恩的手按在投影上。
“苏狐狸...？”莱恩不明白金元镇怎么敢这么称呼苏月的，但他大受震撼。
哗——
无数光点如烟花炸开，每个光点里都浮现出实况画面：背着竹篓的猫妖在树梢间飞跃，鳞片闪着蓝光的鲛人快递员从运河探头，甚至还有只穿山甲正从地脉通道里冒头，背上捆着的货箱贴满\"加急\"符纸。
莱恩冰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这流光溢彩的一切，突然转身拽住金元镇的袖子：\"如果把母树根须也接入这个网络...\"
*
运河畔的柳条无风自动，旋龟族老者背甲上的沟壑正随着水流变化。
莱恩蹲在青石板上，指尖凝聚出一缕精灵魔法，淡绿色的光丝悄悄缠上旋龟背甲。
\"老伯，这个逆流法阵如果叠加三阶...\"金元镇话没说完，突然瞪大眼睛——旋龟背甲上的古老符文正在精灵魔法作用下重组，原本青灰色的刻痕泛出翡翠般的光泽。
\"轰！\"
运河突然掀起三丈高的水墙，水流在空中凝结成无数晶莹的管道。
几个正在检修的鲛人工程师被冲得东倒西歪，鱼尾拍打着突然出现的\"水电梯\"，满脸写着懵。
旋龟老者慢悠悠转头，龟壳上新生的符文组成了精灵文字：【根须灌溉系统β版】。
他眯起绿豆眼看了看两个闯祸精，突然张口吐出一串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映出不同角度的设计图。
\"我就说能行！\"莱恩雀跃地跳起来，发间沾到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
金元镇手忙脚乱去捞被水冲走的铜钱，腰间玉佩突然发出苏月咬牙切齿的传音：\"你们两个——立刻给我从水闸控制室出来！\"
*
朱漆廊柱后，两双眼睛正偷瞄着灯火辉煌的宴会厅。
中山国使节团的白玉冠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为首的礼部侍郎正襟危坐，额角却沁出细密的汗珠，目光死死盯着面前那盘红油发亮的“麻辣兔头”。
兔妖长老雪白的耳朵愉悦地抖动着，纤长的手指夹起一块形似兔耳的“肉”，笑眯眯地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嚼得欢快：“素肉哦~魔芋做的！”
礼部侍郎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刚想动筷，隔壁桌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虎妖代表拍案而起，浑身金纹闪耀，豪迈地掀开鎏金餐盖：“上什么素肉！给贵客尝尝真正的妖界风味！”
餐盘里，整只烤全羊滋滋冒着油花，表皮金黄酥脆，羊眼睛诡异地亮着红光，甚至还眨了眨。
“妖气保鲜，绝对新鲜！”虎妖大笑着撕下一条羊腿，油星四溅。
莱恩：“……”
他默默转头，发现背后三个文书官正举着留影水晶，对准使节铁青的脸猛拍，嘴角疯狂上扬。
更绝的是角落里，一只浣熊小妖鬼鬼祟祟地摸到汤锅旁，偷偷把辣椒粉换成了“笑哈哈粉”，还使劲搅了搅……
金元镇一把捂住眼睛：“要完。”
莱恩：“？”
金元镇叹气：“那一锅汤……原定是要端给精灵王的。”
莱恩：“？？？”
下一秒——
“哈哈哈哈哈——！”
负责尝味道的虎妖刚喝了一口汤，突然仰天大笑，笑得浑身发颤，最后直接滚到地上，抱着肚子疯狂打滚，连尾巴都笑直了。
宴会厅瞬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中山国使节团：“……”
兔妖长老：“……”
莱恩默默转头看向金元镇。
金元镇摊手，一脸无辜：“你看吧。”
——五分钟后——
整个宴会厅彻底沦陷。
礼部侍郎笑得直拍桌子，眼泪狂飙；虎妖代表笑得现出原形，在绒毯上疯狂打滚；就连最端庄的兔妖长老都笑出了啮齿类动物的门牙，耳朵乱颤。
角落里，浣熊小妖捂住嘴，肩膀疯狂抖动，显然憋笑憋得相当痛苦。
莱恩：“……你们妖界的外交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金元镇深沉点头：“这叫‘以笑会友’。”
莱恩：“……”
*
子时的千味坊亮如白昼，妖界的夜市远比白昼更热闹。
金元镇变回人形，拉着莱恩的手腕挤过熙攘的妖群。
精灵少年的金发在灯火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鼻尖微动，嗅着空气中交织的甜香。
桂花蜜、杏仁酪、冰镇梅子露，还有某种他从未闻过的、带着淡淡檀木气息的甜味。
“这边。”金元镇拽着他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铺前。
铺子门口悬着一盏青纸灯笼，上书“孟婆甜汤”四字，墨迹如烟似雾，仿佛随时会消散。
柜台后站着位穿红袄的老婆婆，银发盘成圆髻，正慢悠悠地往青瓷碗里舀七彩的汤圆。
汤圆晶莹剔透，内馅流光溢彩，像是封存了一小片星河。
“第三千六百代孟婆传人。”金元镇压低声音，嘴角却翘起，“她家汤圆……吃了能看见前世。”
莱恩眨了眨眼：“真的？”
“骗你干嘛？”金元镇掏出一枚灵叶，指尖一弹，灵叶在空中划出翠绿的弧度，稳稳落在老婆婆掌心。
老婆婆抬眼，苍老的眼眸里似有万千浮光掠过。她没说话，只是将盛好的汤碗推向莱恩，碗底映着半轮残月。
莱恩小心翼翼地捧起碗，指尖触到碗壁的刹那，竟有种被温水包裹的错觉。
他低头，轻轻咬破一颗汤圆。
哗——
世界骤然颠倒。
莱恩整个人飘了起来，不是比喻，而是真真正正地悬浮在半空，周身环绕着星尘般的碎光。七彩的汤圆馅化作流光，在他眼前织成无数记忆的碎片——
他看见艾尔芙莱恩独自站在圣树之巅，金色长发被风雪吹散，指尖轻触枯萎的枝桠，低声吟诵古老的咒文。
他看见年轻的精灵王跪在结界边缘，掌心贴地，试图感知外界的气息，却被无形的屏障弹回，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看见某个黎明的微光里，艾尔芙莱恩偷偷抚摸母树新生的嫩芽，唇角扬起极淡的笑意，却又在察觉到旁人目光时迅速收敛，恢复成那个威严的王。
莱恩怔怔地浮在空中，指尖无意识地触碰那些记忆的流光，碎片在他指间融化，化作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入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尖终于触到地面。
莱恩轻轻落地，碗里的汤圆已经空了，只剩碗底映着的残月，不知何时变成了满月。
他抬头，发现金元镇正盯着自己空了的碗发呆。
貔貅少年罕见地敛去了嬉笑，琥珀色的眸子深处，似有星河流转，仿佛透过这碗甜汤，窥见了更遥远的过去
——那个属于大荒时代的、连苏月都未曾提及的故事。
“你……”莱恩犹豫着开口。
金元镇突然回神，咧嘴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串糖葫芦，塞进他手里：“怎么样？甜不甜？”
莱恩咬了一颗糖葫芦，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冲散了记忆里的苦涩。他眯起眼笑了：“甜。”
金元镇满意地点头，拽着他往下一家铺子跑：“走！带你去吃鲛人特制的冰晶冻，听说吃了能梦见海底龙宫！”
莱恩被他拉着往前跑，夜风拂过发梢，带着糖水和烟火的气息。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盏青纸灯笼，孟婆婆婆的身影已经隐入阴影，唯有灯笼上的字迹依旧如烟似雾，仿佛在说——
浮生百味，不过一盏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