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青翼照例送一批灵药去北境的石林村。飞至半途，忽然听见下方传来虚弱的呼救声。
他俯冲下去，发现一只年迈的穿山甲精倒在路边，背上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
“坚甲爷爷？”青翼认出了这位曾在驿站见过的老妖，连忙取出储物囊里的止血散——这是飞云驿给每位飞羽使配的急救包，“您撑住，我马上联系百草堂！”
他用玉牌紧急传讯，不过半刻钟，一只青鸟便载着医师疾驰而来。老穿山甲最终得救，而青翼因此额外获得了二十叶的“急救奖金”。
当晚的驿站例会上，龟妖管事拍着他的肩膀宣布：“从今日起，所有飞羽使若在送货途中发现伤病妖怪并施以援手，皆可获额外奖励！”
三个月过去，青翼的羽翼愈发矫健，翎羽上的金辉也越发耀眼。
他不再是一只居无定所的野妖，而是在妖都的飞云驿总站有了自己的栖枝——一处小小的、挂着青玉风铃的巢屋。
这日傍晚，他刚送完最后一单，忽然听见驿站外传来熟悉的呼喊：“青翼哥！”
是那只青萝山的藤妖少女，怀里抱着一株发光的夜荧草：“我、我考上妖都学宫了！阿爷让我来谢谢你......要不是你常送学宫的书籍来，我根本不知道外面有这么多学问......”
青翼怔了怔，忽然想起自己这三个月来送过的货物。
给雪峰洞小妖的启蒙课本，给迷雾泽老鲛人的老花镜，给石林村残疾小妖的木制义肢......
每一件都轻若羽毛，却又重若千钧。
檐角的风铃叮咚作响，月光透过羽翼的缝隙洒落地面。青翼想，明日一早，他还要继续飞翔。
带着救命的灵药，带着孩童的期盼，带着这个国度，正一点点变得更好的证据。
*
妖宫的晨雾还未散尽，苏月正与墨予站在回廊下，翻看着飞云驿最新的账册。远处几只钦原鸟掠过天际，羽翼在朝阳下泛着金光。
“北境的驿站还需再增设两座，”苏月指尖轻点地图，冰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尤其是雪峰洞一带，冰妖们的订单量比预期多了三成......”
话音未落，殿门突然被猛地撞开。
“苏月！苏月！”小貔貅金元镇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尾巴上拴着的黑蛋正剧烈摇晃，蛋壳上的猩红纹路如同血管般一明一暗，“这破蛋它、它要裂了！”
苏月瞳孔骤缩。那黑蛋表面已经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一股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正从缝隙中渗出。
他一把提起小貔貅的后颈皮，九条尾巴瞬间炸开：“墨予，传令封锁妖宫！”
“这气息......是凶兽吗？”墨予脸色骤变，“草木妖最善辨别气息，如果凶兽在妖都破壳，恐怕会引起大乱。”
苏月来不及回答，足尖一点便化作银光冲天而起，朝着军营方向疾驰而去。
狂风呼啸中，金元镇死死抱住黑蛋，哭丧着脸喊：“我、我就舔了一口！谁知道它会......”
校场上，望吾正手持玄铁重戟操练新兵。灰白的长发高高束起，异色龙瞳冷峻地扫过阵列。
突然，他耳尖一动，猛地抬头——
一道银光如流星般砸落在地，激起漫天尘土。苏月的身影还未清晰，望吾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止戈！”苏月一把将黑蛋抛过来，“你弟弟要出来了！”
望吾接住黑蛋的瞬间，太阳穴突突直跳。
蛋壳上的纹路他再熟悉不过——那些交错的血色螺纹，正是龙族特有的胎纹。
而此刻，蛋壳内传来的心跳声如擂鼓般震耳欲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饕餮......”望吾的异色瞳孔剧烈收缩，龙角不受控制地从发间刺出，“说到底你究竟在哪捡到他的蛋的......”
“这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苏月将金元镇从自己尾巴上撕下来，朝着望吾催促道，“总之你先带他去南海下面，不能让他在这里孵化。”
校场上的妖兵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们的将军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
铁灰色的鳞片瞬间覆盖全身，修长的人形在刺目的金光中扭曲膨胀，转眼间化作一头足有百丈长的庞然巨兽。
龙首狼身，铁鳞如刀，一双异色龙目如日月当空，正是睚眦真身！
“都退开！”他的咆哮掀起狂风，睚眦巨口一张，精准地叼住剧烈震颤的黑蛋，铁灰色的龙尾猛地拍地，庞大的身躯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天际，直奔南海方向！
云层之上，睚眦的速度快得惊人。狂风在鳞片间呼啸，爪中的黑蛋已经烫得吓人，裂纹中渗出丝丝黑气。
“坚持住......”望吾在心中默念，异色龙瞳紧盯着远处蔚蓝的海平面，“别在陆地上醒......”
南海的波涛近在眼前。睚眦一个俯冲，如同陨石般砸入海中，溅起滔天巨浪。
冰冷的海水瞬间吞没了一切声响，阳光在深水中扭曲成朦胧的光带。
下潜，不断下潜。
压力越来越大，蛋壳的碎裂声却越来越清晰。望吾能感觉到，那个贪吃的弟弟正在疯狂吞噬蛋壳内的灵力，随时可能破壳而出。
终于，在抵达海底最深处的一处古老洞窟时，黑蛋爆发出一阵刺目的血光。
望吾立即将蛋放在洞窟中央的阵法上，这是上古时期龙族留下的禁制之地，专门用来压制凶兽的暴走。
咔嚓。
蛋壳彻底碎裂。
蛋壳彻底碎裂的瞬间，一道漆黑如墨的小身影滚落出来，在海底细沙上翻了个跟头。
小家伙不过巴掌大小，形似幼虎却生着弯曲的羊角，背后拖着一条细长的龙尾，浑身湿漉漉的绒毛贴在身上，活像一团被海水打湿的墨团。
最诡异的是它的脸，本该长着眼睛的位置竟是一片光滑的皮肉，没有瞳仁，没有眼睑，只有两个微微凹陷的弧度。
“嗷...呜？”小兽歪了歪脑袋，无目的面孔转向望吾的方向。
突然，它腋下两道细缝悄然张开——那里赫然藏着一对赤金色的竖瞳，正滴溜溜地转动着打量这个世界。
“果然是你这个贪吃鬼......”望吾刚伸出手，小饕餮突然张开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血盆大口——
“嗷呜！！！”
整座海底洞窟剧烈震颤！
恐怖的吸力从小家伙口中爆发，四周的海水瞬间形成漩涡，珊瑚礁崩解成粉末，连嵌在岩壁中的夜明珠都“噼里啪啦”地脱落，全部朝着那张仿佛连通虚无的嘴里涌去。
“封！”望吾指尖迸发出龙族特有的禁锢咒文，鎏金与湛蓝的灵纹如锁链般缠绕上饕餮幼崽的四肢。
小兽“噗”地吐出一串珍珠般的泡泡，不满地扭动着身子，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兄长的束缚。
它委屈巴巴地咂巴咂巴嘴，突然鼻头耸动。
即使隔着深海与封印，它依然精准地嗅到了望吾腰间干粮袋里肉脯的香气。
顿时，那双藏在腋下的眼睛瞪得滚圆，短小的前爪拼命朝那个方向扒拉，尾巴拍打得细沙飞扬。
“......就知道吃。”望吾冷峻的面容浮现一丝无奈。
他解下干粮袋，取出一块用灵椒腌制的风干肉脯。
小饕餮立刻安静下来，两只前爪捧着肉脯“咔嚓咔嚓”啃得欢快，尾巴尖在身后卷成愉悦的弧度，活脱脱一只普通幼兽的模样，哪还有半点方才吞噬天地的凶相？
望吾伸手戳了戳弟弟光滑的面盘，指尖凝聚起一缕妖力：“你这小崽的鼻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灵。”
金光流转间，两道歪歪扭扭的赤金色纹路浮现在本该长眼睛的位置，“虽说你眼睛长在腋下这事不告诉别人也无所谓......”
他顿了顿，看着自己画上去的“眼睛”——左眼大右眼小，还微微向上吊着，透露着一股子不太聪明的憨气。
小饕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油乎乎的爪子摸了摸新得的“眼睛”，腋下真正的瞳孔却疑惑地眨了眨。
“......但脸上总得有点什么。”望吾轻咳一声，用袖子擦了擦弟弟嘴角的肉渣，“省得你吓到其他妖。”
小饕餮突然打了个饱嗝，喷出一缕黑烟。
它歪着头“看”向兄长，新画的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腋下的金瞳却贼溜溜地转着，偷偷瞄向望吾腰间另一个装点心的锦囊。
望吾：“......”
他默默把锦囊系紧了些。这小混蛋，果然还是老样子——装得越憨，闯的祸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