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名意外崛起的文官,于安禄山而言,简直是从天而降、完全无法预料的梦魇;
但对在乱世濒临崩塌的大唐而言——
他们又是最黑暗时刻中骤然点亮的两盏烽火——
是从绝望裂缝里刺出的、最耀眼、最坚决的回击曙光!
颜真卿守住河北门户,像一根插入敌军咽喉的铁钉;
张巡在江淮死磕十三万叛军,好似以血肉铸成的一道天堤。
两人一文一武,一刚一柔,却在乱世中展现了同样的坚韧、同样的血性、同样让敌人胆寒的决绝。
只要大唐主力能够在潼关重新振作,只要朝中不再被昏庸与动摇牵制——
只要三路铁骑同时发力,向洛阳合围推进,安禄山就会从此踏入他再也无法回头的不归之路!
——但这世上最大的险固,也往往会因最愚蠢的一念而漏洞百出。
就连那被无数兵家誉为“天设之险、万无一失”的潼关——
也在命运的某一刻,出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裂缝。
天幕画面猛然一转。
金色垂旒轻轻摇曳,冷风透过殿门直刺而入。
君臣之间的阴影落在地面,仿佛一道压在历史喉口上的裂痕。
一名身披锁甲、背负沉重责任的大将军傲然而立。
其肩宽如城墙,目光沉稳如山岭。
然而就在听到圣旨的那一瞬,他那原本如铁板般的脊背却仿佛遭到一股无形巨力的压迫——
竟不可抑制地微微弯下,似乎连天地都与他一同沉重起来。
他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哽在喉间:
“陛下……命我……出关作战?”
此人,正是镇守潼关、被朝野寄予厚望的大将军——哥舒翰。
在安史乱起前,他镇西多年,曾以铁骑横扫吐蕃边军。
是那种只要立在城头,敌人便不敢妄动的真正名将。
可如今,他却被逼至如此境地。
他本非此位第一人选。
若非唐玄宗李隆基昏聩一时,竟对封常清、高仙芝两位久镇潼关的老将横施冤杀,使军心动荡——
大军无主,才导致哥舒翰被仓促提上火线,顶替两位宿将的位置。
他接掌潼关时,上下一片惊惶。
可他坚持“坚壁清野,以静制动”之策,以半年的时间,将二十万将士训练得如铁桶、似长城。
只要他继续守,洛阳安禄山必先疲惫;
只要他不被动摇,那场至关重要的战略对峙,就将在大唐一方稳稳落下胜势。
更何况此刻的战局,已有奇迹般的曙光:
东北方向,颜真卿孤军死守,宛如一堵山海关外的铁壁,目光如炬,屹立不动;
江淮方向,张巡以数千残兵吞噬十数万敌骑,用血肉换来迟滞敌军的时间;
而在潼关,则由哥舒翰凭借二十万精锐静观全局,只待叛军露出破绽便一剑命中要害。
这一刻本应成为扭转乾坤的关键节点。
然而历史偏偏选择以最荒谬、最令人窒息的方式展开。
李隆基,以他那固执己见的自信和早已失真于现实的“天子骄矜”,用一纸圣旨,将这一切推向深渊。
他突然下令督战。
甚至连宦官都被派来监军催促,以一种几乎粗暴、近乎羞辱的态度——
强迫哥舒翰放弃已经开始奏效的战略体系。
当第一道催命般的圣旨尚未退出殿门时。
而第二道更急迫、更蛮横的旨意又接踵而至。
好似要将“速速出击”四字烙印在哥舒翰的骨头上。
逼迫之意,昭然若揭。
李隆基的潜台词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潼关乃朕之根基,岂容久守?!
——朕要看到胜利,要看到东征,要看到捷报!
——你哥舒翰,必须马上出兵!
“出关迎敌”的命令如同一把巨斧,将哥舒翰苦心经营半年的防线一刀劈开。
“这是质疑人家的能力……这已经不是指挥,是绑架!”
“哥舒翰可是响彻史册的大将!不是你宫里的舞姬!”
“当年连吐蕃都被他打得闻风退避,你李隆基哪来的脸教他打仗?”
弹幕如洪流般滚滚而出,怒火与嘲讽层层叠叠:
【我靠!李隆基这是犯病了吗?】
【这不是乱指挥,是乱来!】
【历史上多少名将死于这种愚蠢君王……】
【哥舒翰是铁,玄宗是锈,这铁都要被腐蚀了!】
就在屏幕与画卷交织的怒火中,哥舒翰那唇角微颤的表情被无情定格。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深沉到近乎窒息的痛。
他不是怕战。
他是怕大唐失去最后的机会。
怕他此刻妥协的那一步,会成为帝国的万丈深渊。
可他是臣,不是王。
命令如山,他只能俯首。
历史,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倾斜的。
……
天幕之前。
李世民本因得数名骁勇猛将而眉头稍展。
然而不过片刻,他的神情再度阴沉如初,杀意汹涌翻腾,陡然攀至极点。
“李隆基!朕之大唐,竟落得与你这般人物掌权,真是晦气至极,八代辛酸仿佛尽数凝聚于你一身!”
“若你这脑壳里尚有半点清明,不妨替朕好好吐出来!”
张巡、封常清、高仙芝三人,被尉迟敬德、程咬金等几位豪迈粗犷之辈调侃戏弄,上下其手,左戳右点,引得三人又怒又羞。
正当他们尴尬难堪之际,忽听到声响,立刻抬首,连忙借机摆脱。
“太宗陛下……”
众人齐声开口,语调中竟带着几分哽咽,仿若孩童向父亲倾诉委屈,那目光里闪烁着困惑、迷惘与深深的不甘。
“陛下登基之初,三十载励精图治,广纳直言,使得大唐气象万千,百姓生活之富足,更达前所未有之境。
可惜,自从奸邪乱政之后——”
李世民不由自主转身,却正好撞上几位忠臣那哀戚迫切的眼神,心头烦闷更甚。
臣子尚能看穿的问题,难道皇帝自己还不明白?
所谓“奸佞当道”,不过是托辞罢了!
真正的症结,在于帝王心浮气躁,昏聩视事,让小人趁虚而入。
若非君王自身昏庸,忠臣又怎会被视作扰乱朝纲?
岂能把责任推诸他人?
论至秦始皇?
呵!若始皇帝尚在,就算扶苏再有胆气,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在李隆基明里暗里的施压下,哥舒翰只能悲愤地“捶胸含泪”,于六月初四被迫领军离开潼关。
接着,在六月初七的灵宝之战中,大唐二十万劲旅惨遭溃败;
不过短短两日,安禄山便轻易攻破潼关。
主将哥舒翰沦为昔日令其心生畏惧、见之便腿软的吐蕃大将火拨归仁俘虏,被迫向叛军投降。
至此,长安失守。
安禄山大喜过望,毫不客气地接下了皇帝亲手奉上的这份“大礼”——
率领数万铁骑跨越潼关,堂而皇之驻军长安!
颜真卿、张巡的坚守与孤忠,成了讽刺世道的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