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银幕上,画面从血腥的广场切入了一间密室。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昂贵的烟草烟雾缭绕。墙壁上挂着初代弗里兹王的画像,画像下的沙发里,坐着四个男人。
他们手里端着红酒,酒液的颜色和外面广场上没洗干净的血一模一样。
“这一仗打得漂亮。”
说话的是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一枚刻着战锤徽章的戒指。他是当时戴巴家族的族长,也是“战锤巨人”的持有者。
“哪怕是死了几万人,只要能把那个疯女人处理掉,也是值得的。”他对面的胖子——超大型巨人的宿主,也是当时的大贵族之一,惬意地吐了个烟圈,“可惜了,没能活捉玛丽安娜。进击的巨人要是能握在我们手里,我们手中的筹码就更多了。”
“算了吧。”戴巴轻笑一声,把烟灰弹在地毯上,“一千多年了,你见过哪个家族能给那条疯狗套上项圈?进击的巨人,从来就不是靠抓就能抓到的。”
坐在角落阴影里的一个男人动了动。
他穿着和外面那些阿克曼战士一样的黑色制服,但他没有佩刀。他的脸长得很阴鸷,和那个在广场上扔掉断刀的长发族长有几分神似。
他是阿克曼族长的亲弟弟。
“既然那个疯女人死了,接下来该轮到我哥哥了吧?”弟弟的声音很干涩,像是在嚼沙子,“你们答应过我的。”
“急什么。”另一个拥有长脸的男人——车力巨人宿主给自己倒了杯酒,“这叫一石三鸟。”
他在桌子上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借暴民的手,除掉玛丽安娜这个不稳定的炸弹。她太同情那些两脚羊了,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第二。”车力巨人指了指那个阴鸷的弟弟,“你哥那个人,你也知道。死脑筋,讲义气,把‘忠诚’当饭吃。只要他还活着,阿克曼一族就是王室最忠诚的狗。我们要想动那个小丫头片子,根本过不了你哥这一关。”
“所以,必须让他死。”
“而且得让他死得身败名裂。”戴巴接过话茬,脸上挂着商人的精明,“他在广场上放过了暴民,这就是抗旨。这就是背叛。一旦他也死了,阿克曼一族群龙无首,你这个弟弟顺理成章上位。到时候,作为王室最后一道防线的阿克曼家族,就成了我们的人。”
“至于第三嘛……”
戴巴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那座阴森的王宫。
“那个躲在深宫里的小丫头,那个所谓的‘内王’。没了阿克曼的保护,她就是个小屁孩。等时机成熟,我们找个机会……”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把始祖巨人抢过来。到时候,这艾尔迪亚帝国,就是我们几大家族说了算。”
星野伦在井底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翻腾。
这就是政治。
玛丽安娜以为自己在为自由而战,以为自己在唤醒民众。殊不知,她的每一次怒吼,每一次流血,都在这群人的算计之中。她拼了命掀起的风暴,不过是帮这群野心家扫清了障碍。
“真脏。”星野伦说。
“脏吗?”贞子靠在井壁上,百无聊赖地卷着头发,“这叫效率。”
画面一转。
几天后。
还是那个广场。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甚至还喷了香水,掩盖那股挥之不去的腥味。
广场中央搭起了一个高台。
几十万市民再次聚集在这里。
就在几天前,他们还跟在玛丽安娜身后,怒吼着要冲进王宫,要撕碎这个吃人的旧世界。
但现在,他们脸上只有狂热的顺从。
那个小女孩的一声“嘘”,加上始祖巨人的记忆篡改,让他们彻底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暴民的一员。他们现在只记得官方通报的“真相”。
高台上,跪着三十一个人。
为首的,正是那个长发阿克曼族长。
他浑身是伤,琵琶骨被铁钩穿透,手脚筋全被挑断。在他身后,是他最信任的三十名精锐战士。
一名宣判官拿着羊皮卷,声嘶力竭地吼道:
“罪人迪加.阿克曼,及其党羽!勾结马莱帝国,出卖国家情报!煽动无知暴民冲击王宫,意图谋杀国王!贪污军费,私生活糜烂,罪大恶极!”
“甚至……”宣判官指着那个已经变成废人的族长,“他还试图染指年幼的公主陛下!简直是禽兽不如!”
全是莫须有的脏水。
但台下的民众信了。
“杀了他!”
“叛徒!人渣!”
“亏我还以为阿克曼是保护神,原来是卖国贼!”
烂菜叶、臭鸡蛋,像雨点一样砸向高台。
那个曾经为了不杀平民而扔掉断刀的男人,此刻正被他保护过的人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
星野伦看到,那个阿克曼族长艰难地抬起头。
满脸的蛋液和污秽。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愤怒。他只是看着台下那个站在贵族席位上、穿着崭新制服的亲弟弟。
弟弟避开了哥哥的目光,低下头整理袖口。
“呵……”
族长笑了一声。
行刑手举起了刀。
“想听遗言吗?”族长突然开口。
宣判官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制止。
族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对着这片荒诞的天空,对着这群被洗脑的猪猡,吼出了两个字:
“自——由!!!”
噗嗤。
刀光闪过。
喉管被割断,鲜血喷出三米高。
那颗头颅滚落在地,眼睛依然睁着,死死盯着那面曾经插着三色旗的地方。
“哦哦哦哦哦!!!”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人们鼓掌,拥抱,庆祝这个“国家的毒瘤”被铲除。
这一幕,比玛丽安娜战死时还要讽刺一万倍。
英雄死于保护之人的唾沫,叛徒在尸体上加冕。
井底,星野伦感觉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
“别急着生气。”贞子那只冰凉的手按在星野伦的肩膀上,“好戏还在后头。把眼睛睁大点,看那边。”
她指着银幕的一个角落。
在狂欢的人群边缘,有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希兹尔国妇女,正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
“该死!挤什么挤!”旁边一个男人骂骂咧咧,一肘子撞在妇女身上。
妇女没站稳,差点摔倒,怀里的婴儿被惊醒了。
但那个婴儿没有哭。
镜头拉近。
这是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就在阿克曼族长喊出“自由”并人头落地的瞬间,那婴儿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金色电弧。
滋滋。
就像是某种信号接收器被接通了。
婴儿停止了挣扎,那双原本属于新生儿的懵懂眼睛,在那一刻变得深邃、沧桑,仿佛藏着几千年的怒火。
它死死盯着高台上那具无头尸体,小手在空中虚抓了一下,像是要抓住那个正在消散的灵魂。
“看到了吗?”贞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
“那是……”星野伦瞳孔骤缩。
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那是他在镜子里看了两辈子的眼神。
“玛丽安娜死后,进击的巨人随机重生。”贞子凑到星野伦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却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它选中了这个婴儿。这个艾尔迪亚与希兹尔国混血的……女婴。”
贞子笑了。
“你前世熟知的历史是怎么样的,艾伦?第145代弗里兹王,卡尔·弗里兹,是个厌倦了战争、带着子民退守帕拉迪岛、签下不战之约的懦弱男人,对吧?”
星野伦点头。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全错。”
贞子指着那个被妇女抱在怀里的黑发女婴。
“她就是卡尔·弗里兹。”
“那个终结了乐园时代,那个把所有巨人变成城墙,那个骗了全世界一百年的初代墙内之王……”
贞子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是个女人。”
“而且,她是历史上第一个,身兼始祖、进击力量为一身的……怪物。”
星野伦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卡尔·弗里兹是女人?
是个和三笠一样,希兹尔与艾尔迪亚混血的女人?
而且和他,艾伦.耶格尔一样,同时持有始祖与进击?
那个建立了三道城墙,定下“不战之约”,导致帕拉迪岛百年受辱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进击的巨人持有者?
“这不可能……”星野伦下意识地反驳,“进击的巨人是为了自由而战的,卡尔·弗里兹做的是把人圈养起来!这根本是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