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觉得很讽刺？”
贞子挥了挥手，井底的画面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那个浑身浴血的阿克曼先祖身影逐渐淡去。
“那个为了打破枷锁而觉醒的奴隶，最终却给自己套上了更沉重的项圈。”
画面重新变得清晰。
那是艾尔迪亚的王宫大殿。
那个觉醒的阿克曼并没有杀出重围浪迹天涯，他怀里抱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女王，面对着闻讯赶来的数千名王家禁卫军，最终选择了——谈判。
他需要最好的医生救活怀里的女孩，他需要最好的资源让她活下去。
而王——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看戏的弗里兹外王，敏锐地嗅到了机会。
“自由之剑”那群疯狗最近咬人太疼了，如果不加以制衡，这群打着“自由”旗号的家伙迟早会把王冠也给掀了。
于是，一笔交易达成了。
阿克曼一族成为了王室的专属护卫队。他们得到了地位、金钱，以及那个小女王的生命安全保障。作为交换，他们成为了悬在“自由之剑”头顶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至此，牌桌上的玩家凑齐了。”
贞子伸出五根手指，在星野伦面前晃了晃。
“外王掌面子，内王掌始祖，贵族掌钱袋，自由之剑搞暗杀，阿克曼搞安保。”
“五角大楼啊这是。”星野伦冷笑，“这就是所谓的‘权力制衡’？”
“别急着嘲讽，这套玩法虽然恶心，但它有效。”贞子打了个响指，“因为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敢轻易掀桌子，大家只能坐下来，一边在桌子底下互踢，一边在桌面上假笑。”
“于是，战争消失了。”
画面开始飞速流转。
原本满目疮痍的大地迅速愈合，冒着黑烟的工厂拔地而起。
巨大的齿轮在轰鸣，蒸汽机车像钢铁巨兽一样在铁轨上狂奔，喷出的白烟遮蔽了天空。
“欢迎来到——模式四：乐园。”
贞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的欢快。
这是艾尔迪亚历史上最诡异的一段时期。
没有巨人啃食人类，没有士兵在前线流血。
弗里兹王族利用始祖巨人的“坐标”之力，每隔几年就给全体国民来一次“身体改造”。
消除瘟疫？小意思。
增强免疫力？没问题。
甚至为了提高生产力，王还贴心地增强了艾尔迪亚人的肌肉密度和耐力，让人人都能成为合格的产业工人。
“看看这些人的眼睛。”贞子指着画面中拥挤的街道。
那是一个繁华得令人眩晕的都市。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信和骄傲，他们的眼睛里有光——那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是对身为“神选之民”的自豪。
学校里传出朗朗书声，讲的是契约论，讲的是天赋人权。
报纸上刊登着最新的科技发明，火药改良了，火炮射程更远了，第一台蒸汽纺纱机让布料变得比纸还便宜。
“黄金时代。”
星野伦看着这一幕，竟然感到了一丝恍惚。
如果忽略掉这背后的阴谋，这简直就是艾尔迪亚文明的巅峰。
“是不是觉得很美好？”贞子凑过来，那张苍白的脸几乎贴到了星野伦的鼻尖上，“艾伦，你知道养猪场什么时候最‘美好’吗？”
星野伦皱眉。
“就是在猪出栏前的那个月。”贞子森然一笑，“饲料管够，音乐放着，还要给猪按摩，防止它们抑郁影响肉质。”
“你看，这不就是个超大型的现代化养猪场吗？”
画面一转，切到了边境线。
那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不是来侵略的军队，而是衣衫褴褛的难民。
有马莱人，有中东人，有东洋人。
他们跪在艾尔迪亚的边境墙下，举着双手，哭喊着，祈求卫兵放他们进去。
“求求您了！只要能成为艾尔迪亚人的狗，让我干什么都行！”
一个马莱贵族打扮的男人，把自己漂亮的女儿推到了卫兵面前，卑微得像条蛆虫：“这是我女儿，还是处女！只要大人您肯收留，她就是您的了！”
卫兵一脸嫌弃地推开那个哭泣的少女：“滚滚滚，这种货色在我们那儿连扫厕所都不要。”
“这就是当时的‘文明灯塔’。”
贞子指着那个被推倒在泥地里的马莱少女，语气嘲弄。
“那个时代的艾尔迪亚人，在这个星球上就是‘神族’。”
“因为始祖巨人的基因改造，艾尔迪亚人没有遗传病，体格强壮，智商平均线都在120以上。再加上工业革命带来的物质富足，哪怕是王都街头的一个乞丐，只要他愿意偷渡去马莱，瞬间就能成为当地名媛疯抢的‘种马’。”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荒诞的场景。
一个在艾尔迪亚混不下去的流浪汉，偷渡到了马莱。结果因为他是尤弥尔子民，拥有“优秀的血统”，被当地一个富商招为赘婿，一口气娶了三个老婆，每天的任务就是躺在床上努力“播种”，改善家族基因。
“全世界都疯了。”
“所有人都想变成艾尔迪亚人。女人想怀上艾尔迪亚人的孩子，男人想入赘艾尔迪亚家庭。”
“种族隔离？仇恨？别逗了。”
贞子摊开手，“在绝对的优越感和利益面前，那些东西脆弱得像张纸。马莱人甚至把‘能被艾尔迪亚人奴役’当成一种荣耀，因为那意味着你能吃上剩饭，能沾染一点‘神性’。”
星野伦看着这魔幻现实主义的一幕，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这不正常。”他咬着牙说道，“人口……太多了。”
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画面中的城市越来越拥挤，楼房越盖越高，甚至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
街道上人挤人，连转身都困难。
“宾果。”贞子打了个响指，“你终于发现了盲点。”
“和平，加上基因改造带来的超强繁殖力，再加上全世界的‘优生优育’狂热……”
屏幕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
一亿。
五亿。
二十亿。
在这个生产力还处于蒸汽时代的星球上，二十亿人口是什么概念？
那是蝗虫。
画面中的“乐园”开始变味了。
原本宽敞的街道变成了贫民窟，原本清澈的河流被工厂的污水染成了黑色。
资源不够了。
“五大势力开始慌了。”
画面切回了那个圆桌会议。
依然是那九个座位，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外王愁眉苦脸地看着财政报表：“粮食缺口百分之三十，失业率百分之四十。再不想办法，那群吃饱了撑的刁民就要造反了！”
贵族代表把桌子拍得震天响：“那就打仗啊！去抢马莱！”
“打个屁！”阿克曼家族的族长冷冷地擦着刀，“现在的马莱人有80%都是我们的混血后代，你让士兵去杀自己的舅舅和表哥吗？”
芬格尔家族的族长阴恻恻地提议：“那就搞内部清洗。把那些‘低端人口’处理掉，比如……把他们全部变成无垢巨人，扔到海里去填海造陆？”
“你疯了吗？”内王——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小男孩吓得瑟瑟发抖，“尤弥尔子民都是同胞……”
“同胞？”自由之剑的领袖冷笑，“现在大家都要饿死了，谁管你是同胞还是肉包？”
井底。
星野伦看着这群曾经维持了数百年和平的“精英”，此刻像一群饿急了的野狗一样互相撕咬。
“这就是‘乐园’的终局。”
贞子的声音变得低沉，像是来自地狱的判词。
“当猪圈里的猪太多，多到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多到饲料都不够分的时候……”
“它们就会开始吃同类。”
画面中。
第一声枪响了。
不是对着外敌，而是对着自己人。
因为一块面包，两个艾尔迪亚人在街头斗殴，最后演变成了两个街区的械斗。
警察来了，但警察也饿着肚子，于是警察加入了抢劫的队伍。
动乱像瘟疫一样蔓延。
“弗里兹王和路西法在上面看着呢。”
贞子指了指头顶那片虚无的黑暗。
“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狂欢的前奏。二十亿个绝望的灵魂，二十亿份即将爆发的恐惧和怨恨……”
“这不再是普通的收割了。”
贞子转过身，看着星野伦，眼里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一场……盛宴。”
“准备好了吗，艾伦？”
“接下来是最后一次巨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