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幕上的噪点像一群疯狂的白蚁，啃噬着画面，随后重新拼凑出一幅阴郁的油画。
“看好了，艾伦。”贞子的声音在狭窄的井底回荡，“当‘盛世’的猪养肥了，‘乱世’的刀杀钝了，弗里兹王和路西法就会觉得无聊。单纯的杀戮效率太低，单纯的繁衍又太慢。于是，他们搞出了第三种玩法——双王制。”
画面定格在一张巨大的圆桌旁。
第七次巨人战争刚刚落下帷幕。
圆桌周围坐着九个人。
这九个人代表着当时帝国的最高权力——始祖、进击、战锤、铠甲……九大巨人的宿主齐聚一堂。
但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只有透支过度的疲惫。
长达四十年的内战，把大家都打恶心了。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敢睡觉，生怕梦里被亲兄弟抹了脖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说话的是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他很瘦，戴着一副厚底眼镜，看起来不像个战士，倒像个在图书馆里发霉的学者。
他是这一代的“进击的巨人”。
“每次乱世的开启，都是因为王死了，或者是王疯了。”学者推了推眼镜，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始祖巨人的力量太诱人，也太危险。把它和世俗的皇权绑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像是让一个醉鬼走钢丝。”
“那你有什么高见？”坐在首位的弗里兹王打了个哈欠。他是个一脸纵欲过度的年轻人，眼袋浮肿，显然对这种政治会议毫无兴趣。
“分家。”
学者在桌子上画了两条线。
“把‘王’的概念拆开。设立‘外王’与‘内王’。”
“外王，负责露脸。他掌管政治、法律、税收，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接受万民朝拜。但他是个普通人，没有巨人之力，甚至可以没有王族血统，只要听话就行。他是帝国的面子，是给百姓看的吉祥物。”
“内王，负责掌权。他持有始祖巨人，躲在阴影里，不为人知。他不需要处理那些繁琐的政务，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比如有人想掀桌子的时候，发动‘坐标’，让所有人跪下。”
学者环视四周，镜片反射着寒光。
“外王终身制，保证政策的连贯性。内王十三年一换，严格遵守尤弥尔的诅咒，防止力量暴走。”
“而我们……”学者指了指在座的其他七大巨人家族，“我们组成‘贵族议会’。我们不直接插手管理，但我们负责平衡。如果外王太贪，我们杀了他；如果内王太疯，我们换了他。”
“这叫——三权分立。”
井底。
星野伦看着这一幕，感觉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
太熟悉了。
前世的帕拉迪岛，墙内的世界。罗德·雷斯就是那个“外王”，他躲在幕后操纵议会，装作一副威严的样子，但他没有巨人之力。而真正的“内王”，是他的弟弟乌利，后来是他的女儿芙莉妲。他们拥有始祖之力，却像幽灵一样不为人所知。
还有马莱。
那个掌控着马莱实际权力的戴巴家族。威利·戴巴，那个在舞台上演讲、风度翩翩的男人，是“外王”。而他的妹妹，那个平时穿着女仆装、毫不起眼的女人拉拉.戴巴，才是“战锤巨人”的持有者，是真正的“内王”。
“原来如此……”星野伦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这套该死的制度，早几百年就在用了。”
画面中。
那个纵欲过度的弗里兹王听完学者的建议，眼睛亮了。
“这个好！”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老子早就烦透了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办公了！还要防着你们这群混蛋下毒！”
“就这么定了！”弗里兹王指着那个学者，“你，脑子好使，你去起草章程。我把王位传给我那个只会读书的傻哥哥，我自己带着始祖巨人去乡下别墅住。以后只要不是天塌下来，别来烦我！”
其他的贵族们面面相觑，随后也纷纷点头。
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好事。大家都不用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了，可以安心地享受荣华富贵。
于是，协议达成。
“双王制”正式确立。
接下来的画面，就像是一部快进的文明建设史。
有了“外王”的勤政爱民，有了“内王”的武力威慑，有了“贵族议会”的利益平衡，艾尔迪亚帝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稳定。
法律被制定出来，城市拔地而起，贸易航线遍布全球。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那个提出了“双王制”的进击的巨人——学者，并没有闲着。
他成立了一个组织。
画面切到了一个幽暗的地下室。
数百名身穿黑色斗篷、胸口绣着“双翼交叉”徽章的年轻人，正单膝跪地，向着学者宣誓。
“我们不效忠于王，不效忠于贵族。”
“我们只效忠于自由。”
“我们是悬在暴政头顶的利剑，是黑夜里的守望者。”
“我们是——自由之剑。”
多么热血的誓词。
多么崇高的理想。
星野伦看着那些年轻稚嫩的脸庞，看着他们眼中的狂热，就像是在照镜子。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自由之剑”确实干了不少好事。
有个外王试图增加税收，剥削百姓。“自由之剑”连夜潜入王宫，把贪污的证据甩在议会桌上，逼迫外王退位。
有个贵族仗着巨人之力，在领地里强抢民女。“自由之剑”的刺客直接把那个贵族阉了，挂在城门口示众。
甚至有一任内王，因为承受不住始祖记忆的侵蚀，想要毁灭世界。“自由之剑”配合议会，提前发动政变，在内王发疯之前将其斩杀，把力量传给了下一任。
民间开始传颂“自由之剑”的名字。
他们被视为正义的化身，是百姓的保护神。
“是不是觉得很欣慰？”贞子那只冰冷的手抚摸着星野伦的脸颊，“觉得进击的巨人终于干了件人事？”
星野伦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戴眼镜的学者。
随着时间的推移，学者老了。在临死前的交接仪式上，他把进击的巨人传给了下一代，并留下了一句遗言：
“只要‘自由之剑’还在，艾尔迪亚就不会堕落。”
画面猛地拉远。
视角从地下室升到了万米高空，穿过了云层，来到了那个充满发光沙土的“道路”世界。
那棵通天巨树下。
弗里兹王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根指挥棒，像是在欣赏一场交响乐。
而在他对面，坐着那个刚刚死去的学者灵魂。
“干得漂亮。”弗里兹王笑着给学者鼓掌，“这套‘双王制’加上‘自由之剑’的配置，简直是天才的设计。”
学者一脸茫然：“你……你是谁？”
“我是你的老板。”弗里兹王指了指下方的世界，“你知道‘自由之剑’真正起到了什么作用吗？”
学者挺起胸膛：“我们维护了正义！限制了权力！”
“噗——”弗里兹王笑喷了。
他站起来，走到学者面前，那张脸瞬间变得狰狞如恶鬼。
“蠢货。”
“你们不是什么利剑，你们是牧羊犬。”
“如果羊群里出了几只疯羊，到处乱撞，会影响羊毛的产量。如果头羊太贪吃，把草根都啃光了，明年的羊就得饿死。”
“这时候，就需要你们这群自以为正义的牧羊犬冲上去，咬死疯羊，赶走贪吃的头羊。”
“你们维持的不是正义。”
“你们维持的，是这个‘农场’的生态平衡！”
弗里兹王一把掐住学者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只有在这样一个‘相对公平’、‘相对自由’的环境里，人口才能最快地增长，文明才能最快地繁荣。然后……”
弗里兹王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等到下一次收割的时候，那味道才会更加醇厚。”
“谢谢你啊，帮我把猪圈修得这么牢固。”
咔嚓。
学者的灵魂被捏碎，化作无数光点，被吸入了那棵通天巨树。
井底。
星野伦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