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图上,罗扶国同大衍国毗邻,两个大国周边还有附属的小国。
这是那日戴缨从舆图上看到的,从罗扶再往外去,便是一望无际的海域。
罗扶使团到来之前,京都城已热闹得不像样子。
罗扶的军力有多强,上至八十老叟,下至六岁孩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衍在他们手里不知吃过多少败仗,也就近些年才将局势扭转。
尤其是最近的一场战事,大衍一连夺了罗扶好几个城镇,大衍军兵长驱直入彼方境土,把罗扶打得不得不叫停战事,割地休战。
当时的大衍亦不能再战,因战线拉得过长,以至于粮草不接,就算罗扶不休战,大衍也要退军。
也是因着那一次,让罗扶同大衍的和平维持到现在,从前两国一直是大火小火不断。
这一次,罗扶来大衍不仅仅商议政事,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协谈和亲事宜。
罗扶国的金城公主欲往大衍,同雍王和亲,等一切谈妥,大衍会派接亲使团往罗扶迎金城公主赴大衍。
是以,在罗扶使团未到大衍京都前,城中出现了不少罗扶国人。
这些罗扶人只从外看,不论是样貌还是衣着,同大衍并无区别,然而,他们一开口,异样的口音就显露了异国人的身份。
戴缨是个喜闹之人,如今她的日常,晨起去上房问安,再陪老夫人坐一会儿,从上房出来后,剩下的时候她随意支配。
这日,她去了绸缎庄,店里生意不错,穿过前厅时,听到异样的腔音,陆铭章曾在她面前学说罗扶国语,就是这个调。
遂转头去看,是一对中年夫妇。
那妇人身形较胖,团圆脸,面上敷了薄粉,一头乌发浓密,生得很是和气。
而她男人却瘦长个头,立在一边不出声,像是有些等不住,下一刻就坐到客区的桌边吃点心,喝茶了。
“夫人看中的是小店的样衣,再没多的,只此一件。”店伙计解说道。
妇人看中了店里的样衣,结果店伙计拿到她面前,却发现尺寸不合。
胖妇人将衣料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翻看,不愿松手,想是实在喜欢,俨有不合适也要掏钱买下来的架势。
戴缨走上前,微笑道:“夫人喜欢它?”
店伙计从旁向妇人介绍:“这是咱们绸缎庄的东家。”
胖妇人见面前女子衣着讲究,言语亲和,回道:“这衣服的样式好看,新巧,罗扶没见过,我也喜欢,若是能穿上身,必是好看的。”
妇人的汉子坐在一边喝茶,听后,笑一声:“你都没穿上身,怎知就好看?”
妇人嗔怪男人一眼:“你懂什么。”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夫人若是喜欢,这也好办,妾身叫缝人按夫人的身量再制一件,只是会多出一点点费用,若夫人愿意,现在就叫缝人给夫人量身。”戴缨微笑道。
那妇人听后,眼中先是一亮,接着又是一叹:“掌柜的美意,妾心领了,只是我夫妻二人在京都不久待,明日便往别处去。”
这可难办,就在戴缨思忖间,那胖妇人笑道:“不叫你为难,虽是穿不上,我仍把衣服买下来,兴许日后身子稍稍清减些,就能穿了。”
戴缨想不到这妇人如此好言语,当下生出个法子。
“不如这样,妾身叫缝人依着夫人的身量拿去改一改,夫人不若就在店中等一等,或是去街市逛逛,待到晚些时候前来取衣也可,如何?”
妇人一听,欢喜地拊掌道:“当真可以依着我的身量改?”
“妾身叫师傅来看一看,若是能改自是再好不过。”
戴缨说着,叫伙计去后院请缝人前来,不一会儿缝人来了,把衣服撑开看一番,又拿眼在妇人身上丈量,先是点了点头,再邀妇人入到里间,以尺绳精准测量。
量过尺寸后,妇人从里间出来,走到自家男人身边,俯声不知说了什么,那瘦长男子起身离开了。
“京都的街市来来回回走遍了,就在店中候等。”妇人面上带笑地说道。
戴缨点头,将人引进客间坐下吃茶,又另让伙计让了许多小食,交谈中,得知妇人随她夫姓,姓严。
“夫人从罗扶而来?”戴缨替她斟茶。
“是呢,同我夫君到大衍来贩货。”
“真叫人羡慕,夫人随夫走南闯北,定是去过不少地方,见识也更多更广。”
戴缨说罢,妇人大大方方地笑出声:“说起这个,我还真就不谦虚了,不论大衍还是罗扶国,没有我没到过的地界,就是连那外海……妾身也是去过三两回。”
戴缨捕捉到一词:“外海?”
胖妇人点头道:“不是你们这里,我知道的,大衍边境无海,只有沙漠和草原,我指的是同罗扶相隔的外海,咱们那里有好大一片海。”
是了,是了,戴缨记起来,舆图之上,大衍同罗扶交界,但罗扶的另一面却是好大一片海域,海域那边是什么,她问过周边许多人,没人知道。
海的另一边,就像梦中之地,虚幻且不可及,她试想过彼岸的风土人情,最后自嘲一笑,海的那边可能仍是海,无边无际的蓝。
现在,眼前的妇人竟说她出过那片海。
“夫人可否讲讲,另一边是什么样的国家,妾身实在好奇。”戴缨问道。
严氏笑着摆了摆手,一副神气的姿态:“这可不好说,那边没有国,不像咱们罗扶和大衍,那边的天特别蓝,不像咱们这里有太多规矩,说得皆是鸟语,叽里呱啦听也听不懂。”
戴缨欢腾的心陡然一降,往妇人面上看了看,见她唾沫横飞地越说越离谱,没有戳破她的话。
怎么可能没有国家呢,人聚成群,便如同水滴汇入溪流,只要聚在一起,管制和规矩自会应运而生。
不可能没有家国,还说鸟语?全不合常理,这些在戴缨的认知之外,于多数人而言,认知以外的事物,不会去信。
戴缨也不例外,思忖间,那颗热望的心渐渐地冷了下来。
正巧此时,秦二走来,有事问询,戴缨便同严氏又闲说了几句,起身离开了。
及至回来时,已过去好久,胖妇人早已拿着修改过的衣裳离开了。
戴缨没多想,准备离店回陆府,店伙计叫住她,并递上一张折纸。
“适才那位女客留的,说是转交给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