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弥漫着粉笔灰尘的阶梯教室里投下斜斜的光柱。讲台上,教授正用平稳而略带催眠效果的语调,讲解着建筑力学中复杂的结构模型。然而,这些知识对于此刻的萧兔兔来说,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她用手臂勉强支撑着下巴,脑袋却像是不受控制的重物,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浓密卷翘的睫毛如同两把疲惫的小扇子,不住地打架,眼前的公式和图表渐渐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晕。怀孕之后,嗜睡如同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牢牢地攫住了她。一天睡足十个小时似乎都成了正常,任何时候,只要环境稍微安静下来,困意就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坐在她旁边的余悠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她悄悄地将自己的笔记本往萧兔兔那边挪了挪,摊开的书页也调整了角度,巧妙地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屏障,为打瞌睡的小兔子打着掩护。对于余悠薇而言,萧兔兔是这个充斥着各种微妙心思的人,在宿舍里,是唯一让她感到放松和愿意接近的人。她不仅仅是余悠薇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那种美超越了性别和偏好,是一种纯粹视觉上的震撼——更重要的是,萧兔兔的脾气好得惊人,从来不会恃美而骄。像一团柔软温顺的云朵,永远那么平和,那么好说话。她的单纯不是愚蠢,而是一种未经雕琢的、近乎透明的赤子之心,这让习惯了复杂人际的余悠薇觉得格外珍贵,也……特别有趣。观察萧兔兔对各种事情的反应,成了余悠薇枯燥学习生活里一项隐秘的乐趣。
课程进行到一半,后门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柳如烟拉着肖基波,像两只偷溜进来的土拨鼠,弯着腰,蹑手蹑脚地溜进了教室,精准地找到了萧兔兔和余悠薇旁边的空位坐下。柳如烟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仿佛做了多么有趣事情的兴奋感,低声对余悠薇解释:“带学弟来体验一下我们专业的课程氛围,让他感受感受不同学科的熏陶。” 她的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一旁睡得正香的萧兔兔。
余悠薇推了推眼镜,没有接话,目光冷淡地扫过柳如烟和肖基波依旧紧握在一起的手,随即,她默默地、几乎是不易察觉地挺直了原本有些慵懒的背脊,将自己的身体稍微侧了侧,恰好挡住了肖基波那总是试图越过她、偷偷瞄向萧兔兔睡颜的目光。那道目光里混杂着欲望,贪婪、惊艳,以及一丝让余悠薇感到不适的侵略。
萧兔兔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她沉浸在一个温暖而模糊的梦境里,直到下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才将她从深沉的睡眠中幽幽唤醒。她迷茫地眨了眨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美丽眼眸,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适应着教室里的光线。视线刚刚清晰,映入眼帘的就是旁边座位上,柳如烟和肖基波几乎贴在一起的、你侬我侬的身影。
肖基波眼角的余光瞥见萧兔兔醒了,立刻像是发现了新目标,趁着柳如烟低头整理头发的瞬间,飞快地转过头,对着萧兔兔的方向,挤出一个自认为阳光灿烂、充满“奶狗”气息的wink。
“!”
萧兔兔瞬间感觉像是生吞了一大块油腻的肥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寒,让她差点把刚才睡意中咽下去的口水都吐出来。她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这家伙怎么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还总是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举动!要是再被他这样恶心几次,待会儿午饭都不用吃了!她自己饿着没关系,可是肚子里的宝宝饿了怎么办呢?这可是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萧兔兔气得真想把手里的《建筑史概论》厚书本直接砸到那张假笑的脸上!
然而,在她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她这副气鼓鼓的模样,粉腮微鼓,秀眉轻蹙,那双因为刚睡醒而更加水润迷蒙的大眼睛里跳动着小小的火苗,非但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更像是一只被惹急了、竖起绒毛的漂亮布偶猫,柔美得惊心动魄,甚至……奇异地勾起了一种想要将她搂进怀里好好“蹂躏”一番,或者轻轻掐一下她那看起来软糯无比的脸颊,看看会不会留下红印的破坏欲。这并非什么病态的心理,而是一种人体面对极致美丽与可爱时,产生的极端情绪反应,仿佛是大脑在过载的“萌”信号冲击下,启动的某种另类的自我保护机制——因为太美好,所以反而产生了想要触碰、甚至轻微破坏以确认其真实性的冲动。
接下来的半个月,肖基波仿佛在柳如烟身边扎了根,两人形影不离,关系密切得几乎超越了普通学姐学弟的界限。萧兔兔竭尽全力地想和他们保持距离,一下课就拉着余悠薇飞快离开,吃饭也尽量选择偏僻的角落。但诡异的是,肖基波似乎总能“巧合”地出现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图书馆的同一层、通往宿舍的林荫道、甚至她常去的那家小卖部门口。每一次,他的身边都必然跟着柳如烟,仿佛柳如烟成了他接近萧兔兔的“通行证”和“掩护”。这让萧兔兔烦躁不已,光是看到肖基波那张脸,她就觉得孕反都要加重几分,胃里开始不适地翻腾。
这天中午,萧兔兔照例坐在食堂一个靠窗的安静角落,小口小口地吃着特意点的、相对清淡的营养餐。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乌黑的长发上跳跃,勾勒出她安静侧影的美好轮廓。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穿过喧闹的食堂,径直走到了她的餐桌前,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萧兔兔抬起眼帘,嘴里还含着一小口米饭,有些疑惑地看着来人——是季博达,柳如烟的那位青梅竹马男友。
“你好,萧同学。”季博达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似乎不敢直接看向萧兔兔的脸。他知道自己的定力,面对这张足以让任何男人失神的脸,他怕多看几眼,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陷进去,忘了来的初衷。
萧兔兔努力咽下嘴里的饭,眨了眨眼,用目光询问他有什么事。她认得季博达,知道他和柳如烟的关系,但他突然来找自己,还是让她有些懵。
季博达家里涉足军工产业,在如今这个军事装备消耗巨大的末日时期,可谓是站在了风口浪尖,利润丰厚。而他母亲家族则深耕建筑行业,末世后的重建浪潮又带来了新一轮的发展机遇。因此,季博达的家境在幸存者中算是相当优渥的。
“最近……”季博达依旧盯着桌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烦躁,“你有没有看到……柳如烟,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他斟酌着用词。
“不妥?”萧兔兔歪了歪头,反应慢了半拍。不妥?是指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别的?她的小脑袋瓜开始努力运转。
认识萧兔兔的人都知道她这点小特点,季博达也略有耳闻。他耐心地补充解释,声音压低了些:“就是……她最近,有没有和什么……特别的人走得很近?我……我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心里不太踏实。”
萧兔兔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那个像泰迪一样围着柳如烟转的肖基波。但她本能地觉得这种事情不该由自己来说。她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明显的回避:“我……我不太知道的。你……你不要问我。”
她这副急于撇清关系、带着点怯生生的模样,反而让季博达瞬间明白了。他脸上掠过一丝了然和更加深沉的阴郁,但很快又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目光终于敢抬起来,飞快地、贪婪地在萧兔兔清丽绝伦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要将这容颜刻进脑海里。
“哦,好,好的……非常感谢你,萧同学。”他语气有些急促地说完,像是生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失控,立刻站起身,匆匆离开了。
他当然听懂了萧兔兔的弦外之音。异常肯定是有了,而且情况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甚至已经到了连萧兔兔这样单纯的人都无法开口、觉得介入会是麻烦的地步。这种男女之间的事情,外人说什么都是错。如果他们复合了,自己就是挑拨离间的坏人;如果他们因此分手,对方也可能会埋怨自己没有早点提醒。结果里外不是人。
季博达离开后,萧兔兔又勉强吃了几口,却觉得胃里像是塞了一团沾满油腻的棉花,难受得厉害。她沮丧地推开了餐盘,决定不吃了。为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总要来打扰她安静吃饭呢?
两天后,是柳如烟的生日。她在学校外面一家装修还算不错的KtV包了一个大包厢,邀请了不少朋友同学来庆祝。萧兔兔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去,余悠薇自然也留在了宿舍。
然而,据后来去参加了派对、回来后就一脸讳莫如深的同学透露,派对高潮时,柳如烟和肖基波在玩大冒险游戏时,竟然当众激情热吻,持续时间长得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尴尬。而更狗血的是,这一幕,恰好被本想给柳如烟一个惊喜、偷偷赶来的季博达撞了个正着!
接下来的场面可想而知。据说两人从KtV包厢一路激烈争吵,声音大到盖过了音响,一直吵回了女生宿舍楼下。具体吵了什么,版本众多,但核心内容大致相同。
萧兔兔当时正站在宿舍阳台呼吸新鲜空气,顺便给窗台上那盆小小的绿萝浇水,结果被迫全程“旁听”了这场发生在楼下的、堪比八点档伦理剧的争吵。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末世了!秩序崩坏,未来不明!我找两个男人怎么了?不应该吗?!你也可以去找啊,两个,三个,四个女人!随你的便!” 柳如烟尖利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歇斯底里,试图用末世的特殊性来为自己开脱。
“你跟我说这个?”季博达的冷笑声即使在楼上也听得清清楚楚,带着一种被羞辱后的愤怒和冰冷,“柳如烟,你搞清楚!我们之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是两家联姻!背后牵扯着多少利益和资源,你比我更清楚!商业捆绑一旦形成,就不会允许‘多人同行’这种破坏稳定性的情况出现!婚姻破裂意味着巨大的财产分割风险!如果你坚持要玩这种火,那好,我回去就和家里说清楚,我们的婚约,就此作废!”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柳如烟的嚣张气焰。她家里的生意最近正遇到困难,急需季博达家的财力支持渡过难关。短暂的沉默后,柳如烟的声音立刻软了下来,带着哭腔和哀求:“博达!博达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学弟,我就是看他可怜帮帮他而已!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相信我,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萧兔兔在阳台上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不就是她偶尔刷短视频时,看到的那些经典狗血剧情桥段吗?她几乎能猜到后面的发展了——无非是痛哭流涕、发誓保证、暂时和好,然后暗地里可能依旧藕断丝连……她觉得索然无味,同时也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和厌恶。这些复杂的情感纠葛,让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心累。她摇摇头,不再听楼下那出戏,转身回了宿舍,决定用睡眠来隔绝这些噪音。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接下来的两天,萧兔兔郁闷地发现,自己身边除了那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肖基波(以及附带的柳如烟)之外,竟然又多了一个“常客”——季博达。
他总是会在午饭时间,“恰好”地出现在食堂,然后“顺理成章”地坐到萧兔兔对面(如果柳如烟不在的话)。开场白永远是想要打听柳如烟最近的动向,或者倾诉自己确认被背叛后的“情伤”,语气沉重,眼神忧郁。但说着说着,话题总会莫名其妙地拐到萧兔兔身上——问她喜欢吃什么,平时有什么爱好,课程难不难,甚至……隐晦地夸赞她的美丽和独特。
信息也发得异常勤快。萧兔兔的手机时不时就会震动一下,点开一看,往往是季博达发来的长篇大论,诉说着自己内心的痛苦、对感情的失望,以及……希望善良的萧同学能够“开导”一下他,给他一些“温暖”和“安慰”。
这让萧兔兔震惊得无以复加!你们自己演你们的狗血三角恋、四角恋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我也拖下水,当成你们情感大戏里play的一环呢?!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不小心掉进蜘蛛网里的糖果,被这些黏腻的丝线层层缠绕,挣脱不得。太可怕了!她决定采取最直接的行动——无视!不回复信息,在食堂看到他就立刻端起餐盘换位置,或者干脆拉着余悠薇当挡箭牌。
余悠薇看着坐在床上,气鼓鼓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抱着膝盖生闷气的萧兔兔,忍不住问道:“小兔兔,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萧兔兔把脸埋在膝盖里,闷闷地摇头,声音带着委屈:“没怎么……就是遇到一些……特别恶心的事情。” 她不想具体说,觉得提起那些人的名字都脏了自己的嘴。
余悠薇了然地点头,没有再多问。她的目光扫过萧兔兔床上那个几乎形影不离的、总是连接着充电线的背包,提醒道:“小兔兔,你小心一点你包包里的那个充电宝,感觉它一直在工作,温度有点高,别不小心炸了。”
“哦,没事的,不会的。”萧兔兔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个背包里放着胡萝卜的源程序机型,它需要持续的能量供应以保持待机和隐蔽监控状态,这是妈妈萧语微为了她的安全特意设置的。她此刻只觉得身心俱疲,浓浓的睡意再次袭来,她躺倒在柔软的枕头上,闭上眼睛,希望能用睡眠逃离这个突然变得复杂而令人心烦的现实世界。
然而,就在她半睡半醒、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时,宿舍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和吵闹声,其中夹杂着尖锐的叫喊、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很多人跑动的脚步声。隐约听到有人在高喊:“打起来了!楼下有人打起来了!”
萧兔兔一个激灵,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那双刚刚还氤氲着睡意的眼眸立刻睁得溜圆,充满了好奇和一丝看热闹的兴奋。哪里打架了?怎么回事?她像只被惊动的小兔子,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下床,鞋都顾不上穿好,就趿拉着拖鞋,噔噔噔地跑到阳台,迫不及待地探出头去,想要看清下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