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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正忙得脚打后脑勺,县公安局局长王建军却带着两名干事,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靠山屯。吉普车停在屯口,引来一群娃娃围着看稀奇。

“这啥啊?大黑块子似的。”

“是车,四个轱辘的车!我在报纸上见过呢。”

“像火柴盒呢,那就是玻璃窗户吗?像冰块子。”

“屁股冒烟呢,这车吃什么啊?粮食吗?”

“不知道,这谁啊?”

王建军下车,直接找到正在场院指挥脱粒的郑卫国,面色严肃:“郑大队长,陈老四交代的那个地点,我们得立刻去现场勘查,我觉得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郑卫国就知道那铁疙瘩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结束。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叫上两个熟悉山路的民兵,又让人去把耷拉着脑袋在场上干轻省活计的陈老四拎过来带路。

陈老四听说公安局局长亲自来了,还要上山,腿肚子当场就软了,脸白得跟刚刷的墙皮似的,嘴里不住念叨:“俺就是捡了个破烂……俺真不知道啊局长……该说的都说了,俺是一点没撒谎。”

王建军摆了摆手:“别废话,带路。是不是破烂,看了才知道。”

一行人,加上心里七上八下的程秋霞和好奇跟来的飞飞,被程秋霞紧紧拽着手,浩浩荡荡往陈老四指认的那片深山老林走去。

越往山里走,树木越密,光线越暗,脚下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陈老四哆哆嗦嗦,指着前面一个不起眼的、被枯枝败叶半掩着的土坑:“就……就是这儿……俺那天想下几个套子弄只兔子打牙祭,没留神让这露出来的箱子角给绊了个大马趴……”

那土坑边缘,确实能看到一点暗沉、几乎与泥土同色的藤条断裂的痕迹。

王建军示意手下民警干事和民兵上前,小心清理周围的浮土和落叶。随着清理范围扩大,一个约莫半米见方、已经完全腐烂散架的藤编箱子的轮廓显露出来。箱子本身已经酥烂,一碰就碎,但里面裹着的东西,却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是一件土黄色的呢子大衣,虽然布满霉斑,脏污不堪,但样式清晰可辨——双排扣,立领,肩部还有硬质的肩章带残留,旁边,散落着几个锈迹斑斑的圆形铁皮盒子,上面模糊可见日文标识;一把刺刀,刀身虽锈,形状却透着狰狞;还有几个黄铜纽扣,以及一些辨不清原貌的皮革制品。

“这……这是……”一个年轻干事失声叫道。

王建军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开一件呢子衣领上的泥土,露出了里面一个同样锈蚀、但依稀可辨的金属领花——那是一个小小的、象征着旧日本陆军身份的“星”徽!

“日军遗留物。”王建军站起身,语气沉重,环顾了一下这片寂静的山林,“而且看这数量,不像单个士兵丢弃的,更像是有计划埋藏的一部分。”

“有日军潜伏在这了?”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呜声。刚才还觉得山里阴凉的众人,此刻却感到一股从脚底板窜上来的寒意。

陈老四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语无伦次:“俺……俺不知道啊……俺真不知道是鬼子玩意儿……俺要是知道,打死俺也不敢动啊……”

郑卫国脸色铁青,他想起老一辈人嘴里零碎提起过,几十年前,这片山林确实有过小股日军活动,也曾有过遭遇和抵抗。没想到,几十年后的今天,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以这种方式,再次触碰到那段历史。

程秋霞紧紧搂着飞飞,心里后怕不已。幸好,幸好飞飞听到了那“滴滴”声,幸好郑卫国发现得早,把这东西上交了。要是真让陈老四这个糊涂蛋把那个还能响的电报机拿到黑市上卖了,引来什么不该引来的人,或者这东西本身还有什么没发现的危险,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

飞飞被程秋霞搂得有点紧,不舒服地动了动。她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些散发着浓重陈腐、铁锈和霉烂气味的东西,小鼻子皱了皱,小声说:“妈,味儿好重,臭臭的。”

她这话打破了现场的凝滞。王建军看向飞飞,目光柔和了些许,他记得这个孩子,连长周诚的遗孀收养的,据说有点特别。他转向郑卫国和程秋霞,语气缓和但不容置疑:“郑大队长,秋霞嫂子,这次你们靠山屯立了功了!发现并及时上报重要历史遗存,避免了可能的风险。这个陈老四,”他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男人,“虽然动机不纯,但客观上促成了发现,功过相抵,后续我们会按程序处理,你们屯里也要加强教育。”

他又对两名干事吩咐:“立刻封锁这片区域,设立警戒线。通知局里,加派人手,带上工具,进行扩大范围勘探!这很可能不是孤立的埋藏点!”

“是,局长!”

王建军又对郑卫国道:“卫国,这事儿目前要严格控制知情范围,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秋收继续,但这片山暂时划为禁区,安排可靠民兵配合我们的人值守。”

“明白,王局长,你放心!”郑卫国立刻应下,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一行人心情复杂地下了山。陈老四被民兵架着,几乎是被拖回来的,魂儿都吓飞了一半。

消息虽然被严格控制,但“陈老四在山里挖出鬼子老窝了”的风声,悄悄在屯子里部分核心人物中间流传开来。李风花、王淑芬几个找到程秋霞,脸上又是惊又是怕。

“我的妈呀,真是鬼子东西?怪不得飞飞说是怪味!”李风花拍着胸脯。

“这山里……不会还有别的吧?听说鬼子以前埋过地雷啥的……”王淑芬忧心忡忡。

程秋霞心里也乱,但嘴上还得安抚:“都别瞎猜了!王局长带人查着呢!咱们该干啥干啥,把秋收搞好是正经!卫国说了,这事儿不能外传,咱们心里有数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还是悄然弥漫在靠山屯的空气里,与那浓郁的新粮香气混合在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屯子口通往山里的路上,时常能看到公安局的人和更多陌生面孔进出。山上那片区域被拉起了明显的警戒线,有持枪的公安和民兵日夜看守。

秋收还在继续,但人们干活时,总会不自觉地往那片大山望上几眼,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和隐忧。那段被岁月尘封的历史,如同地底沉睡的种子,因为一个贪婪的念头,被偶然翻出,再次曝露在阳光下,提醒着人们,这片黑土地下,不仅埋藏着丰收的希望,也深埋着沉痛的过往。

飞飞似乎也感受到了大人们情绪的微妙变化,她不再总往孩子堆里扎,有时会安静地坐在家门口,望着远山,小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那只神出鬼没的狸花猫,依旧淡定地穿梭于屯子的屋脊墙头,偶尔丢下一只被它解决掉的田鼠,仿佛世间一切纷扰,都与它无关。